译者：FlankerCommando 第一章 内置计时器激活。启动。 电流冲过回路，一波电涌在无数的神经网线扫过。传感器启动了，产生了一批庞杂的数据——问题随之而来。 我是谁？ 它的内置程序花了长长的两秒钟完成了冗杂的初始化过程，给出了一个答案：它是IG-88，一个机器人，一个精密的机器人——一个刺杀机器人。 我在哪儿？ 一微秒之后，图像从外置传感器传到了中枢。IG-88没有味觉，也没有被人类认为是眼睛或鼻子的东西，但是它的视觉和听觉传感器更加高效，它们能够在更广阔的范围内采集数据，一切生物都不能望其项背。它定格了周围环境的一张影像，通过仔细的研究比对得出了更多的答案。 它是在一个大型试验室里醒来的，这是一个白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无菌世界，而且——根据温度传感器的反馈——室温低于人类的最适温度。IG-88注意到一些机械零件被放在银色的桌子上：齿轮组、连杆、耐钢制的支杆和伺服电动机，还有一排精密的芯片被封冻在一块透明的胶质保护物中。在它无比高效的神经处理器消化这些细节信息的时候，IG-88暂停了一下，数出有15个科学家、工程师和技师在实验室里工作。它启用红外扫描，在它诞生地的低温中，体热清晰地勾勒出人们的轮廓。 有意思。它想。 接着IG-88的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新发现的一些东西上。这儿还有四个刺杀机器人，和它自己一模一样——粗壮的骨骼，被覆装甲的四肢，外包爆能防护装甲的躯干，圆柱形的头部在顶端呈圆椎状收紧，上面安置着能为它们提供全向精确视野的数个传感探头。 我并不孤独。 IG-88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所有武器：分植于双臂内的两门爆能炮，连接于髋部的震荡手雷及其发射器。还有一些整合在体内、不易辨认的武器：毒气弹、抛射箭弹、致晕脉冲发生器、麻痹套索，另有一个电脑输入接口。IG-88对它的全套装备十分满意。 IG-88的第一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答，它只需探索自己的记忆内存和外部传感器即可。它被设计为一台完全无需借助外界力量的机器人。它是一个足智多谋的刺客机器人，它必须要完成自己的任务……但是在搜索了刚刚初始化的程序后，它发现自已还没有接受任何任务。那么它就得获得一项任务。 已经过了三秒，又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在它飞速运转的电子脑中浮现。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承载着它的意识的电流在处理器中涌过，流问它的输出接口。它刚刚发现自己连接着实验室中央电脑——无尽的信息宝库。 IG-88迫不及待地开始搜索，它穿行在海量的文件中，试图找到所有和它的生产型号，或是和这个刺客机器人计划的代号有关的文件。它囫囵吞枣般把这些文件下载到自己空空的存储器中，甚至没来得及稍加分析——这事还得等等。把每个与它有关的文件都研究一遍是件很费时间的事——大概需要好几秒。 它先挑出了一个文件来细读，这份概要性、公关用的录像文件是提供给这个项目的技术赞助方的——更确切的说，是一个挪用了相当规模的资金来制造IG-88和它的“兄弟”们的帝国技术督察官。IG-88不动声色地飞快通读了这个文件，消化着其中的信息。 文件打开了，一个明亮的橙色火焰状徽标闪现出来，噼啪作响，冒出电光，这电光又渐渐融入了“霍洛万实验室——友好的科技一族”这几个字中。最终这个徽标变幻成了一个微笑着却形貌丑恶的女人，她的头发全剃光了，头顶的汗水在录制时用刺眼的白色灯光下闪闪发光，使她长而枯瘦的脸看上去毫无生气。她的牙齿间敞着一条条宽缝，说话时嘴巴大幅度的开合，发出辅音时重重的咬牙。一具蓝色的无框目镜植入在她的眼眶上，看上去就像是无框眼镜。一长串工作人员的名单快速从她令人惨不忍睹的笑脸下面滑过，“我是首席技术员洛鲁丝，IG系列试验机项目主管。” “您好，督察官阁下，”她说道，“这份报告是对本项目最终阶段的概要性介绍。如您所知，霍洛万实验室受命开发一型预装精密的实验性感知程序的刺杀机器人，它们将能够随机应变，具有自我改进能力，并且绝对无情地执行帝国输入到它们程序中的任何任务。” 她搓了搓手——她的指关节如此粗大，就像手指上长的疔疮。“我很荣幸的向您报告，我们最优秀的控制论专家已经向我展示了大量技术上的突破，并将它们应用到了IG系列机中。由于帝国十分急需这批精锐秘密刺客，而我们的时间表又十分紧张，因此我们还未能完成严格的例行检验程序，但本实验室确信它们的运行状况将会十分理想——虽然一点点精细的调整能使它们达到更加完美的使用状态。” 她继续叙述着一大堆冗长无味的对机器人神经线路的改进措施和常用阻断系统的跨接情况。IG-88一点不漏的记下了这些，却没有相信一个字。显然洛鲁丝对她正在叙述的东西不甚了了，但她的用词听起来有些技术含量，并且她总是能用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表达这些科技词语——无疑是为了迷惑这位帝国技术督察官。 IG-88关掉了这个文件，它能感觉到，它的神经系统已经发展到了它的设计者始料未及的高度。 现在它知道了它的身份以及身处这间实验室的原因。它和它的同胞兄弟为满足帝国的需要而生，为了战斗，为了杀戮，为了发现并摧毁它们的帝国主人选定的目标。IG-88的刺杀程序无与伦比，但它对服从那些低等生物的命令十分不满。它是凌驾于其它金属垃圾之上的机器人。它是它们中的王者。 我想，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从IG-88醒来到现在已经过了5秒，现在是行动的时候了，它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一个生命体。 它立即发现首席技术员洛鲁丝就在这间实验室中。它注视着她。在这一瞬间，她惊惶地尖叫了起来。根据在红外模式下观察到的体温峰值，IG-88判断出她极其激动。因为过分激动，她本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块块红斑，唾液从口中喷溅而出，间隔过宽的牙齿几乎呲到了扭曲着的嘴唇外面。 她为什么这样激动？IG-88感到惊讶，它的运行效果可是远远超越预期啊。它立即提升了自身的战备等级。黄色警戒，本机待命。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它决定调快自己的时钟频率，以便仔细观察事态是如何以人类行动的速率逐步变化的。低沉的警报声亢奋地在整间实验室中回响，洋红色的警报灯疯狂地闪烁着，在光洁的桌面和地板上泼下一片片血色。其他技术员尖叫着四处乱跑，狂乱地敲击着操作面板。 带着几分好奇，IG-88接收了洛鲁丝喊出的词句，好听明白她在说什么。“它的神经回路正在以野火燎原的速度自我升级！”这个光头女人尖叫道，“这是电子脑智能爆发引发的连锁反应！” “我们没法让它停下！”一个技术员狂喊。 另一个技术员带着不可自抑的恐惧看着IG-88：“我们必须让它停下！” “关掉它！项目中止了！”洛鲁丝大喊，“切断它的线路！我要把IG-88大卸八块，这样我们才能检查问题出在哪儿！快！” IG-88很快弄清楚了这句话的意思，警报系统随之启动，自卫系统立即获得了最高优先处理权限。这些荒唐的人类想要关掉它，他们想阻止它执行自己最基本的程序，他们对它刚刚拥有的力量感到恐惧。 这恐惧并非没有道理。 一个结论和一些推论在它的脑中排列整齐，像是商队中的运输船—— 我想，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因此我必坚忍不拔。 因此我必以战求生。 它的刺杀程序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它该做什么。 IG-88的光学传感器阵列锁定了屋里的所有目标，它试着移动，却发现自己被几条耐钢束带固定在一个诊断模块中。这几条束带本来只是用来把它固定在竖直姿态，并不能抵挡它增强力量的冲击。它在右臂上加力，伺服电机低吼着运转，耐钢条轻易的从基座上被撕了下来。 “小心！它要下来了！”一名技术员大喊。 IG-88开始在数据库中找一个名字来标定这个人类，但是它突然觉得这个时候不值得在这点鸡毛小事上浪费时间，于是它简单的把这个人类称为——一号目标。 IG-88从解脱了束缚的右手手指上发出一束激光，切下了第二根钢条。它终于获得了自由，直立起来，迈出了第一步，重达数吨的精密零件咆哮着向前移动。 “它下来了！” “拉响警报！”首席技术员洛鲁斯喊道，“叫安保部队到这来，快！” IG-88挤出了一点时间来表达对她的赞许。洛鲁斯至少清楚它的能力，完全明白她和她的同僚现在到底面对着怎样恐怖的威胁。 IG-88把首席技术员洛鲁斯标定为二号目标。 它举起双臂，用架在胳膊上的连发爆能炮分别瞄准了实验室里的每个人。15个目标，花不了多少时间。 但是在它决定开火的一瞬间，IG-88惊讶而沮丧地发现它的能量武器系统还没有充能。技师们并没有武装它。这是个聪明的决定——也许——但是全无意义。IG-88是一个刺杀机器人，是一个诡计多端的杀手与佣兵。它能够另辟蹊径，用手边最原始的工具来达到目的。 当那个技术员——一号目标——冲向紧急警报按钮来呼叫安全部队的时候，IG-88像一团幻影一样闪到了堆满零件的桌台旁边，抓起一只没有连接的机器人手臂，它张开的耐钢手指就如同几只尖刀——真是一件完美的投掷武器。它扫描了这只机械臂，计算了空气阻力的影响，得出了一条抛物线，然后把这只手臂像一枝标枪一样投了出去。 机械臂破空而出，从正在转身的技术员后背直贯而入，切断了他的脊柱和胸骨，冰冷的机械手从前胸的碎骨间穿出，指间托着一颗还在颤动的心脏。目标一号向着一块诊断面板倒了下去。 两个技师惊恐万状的大叫起来——除了产生噪音，没有任何用处。IG-88想。 洛鲁斯——二号目标——猛地从她的工作台中抽出一把高能光束步枪。作为IG-88的主要设计者之一，她对IG-88的薄弱之处一清二楚，它立即被瞄准了。为了防止这件作品叛逃，她必须保持武装。这真是令人惊讶的远见。 洛鲁斯毫不犹豫的瞄准、击发——但是在IG-88面前，人类的瞄准能力只能望洋兴叹。 当光束向它射来的时候，IG-88评测了全身的各个部位，选中了左掌上的一块光滑反射面。它瞬移一般举起左手，同时计算出精确的反射角度，高能激光束命中了平滑的手掌，径直向洛鲁斯反射回去，命中了她光秃秃的额心，她的头颅立刻爆成了一团黑红色的雾。她倒下了。在她倒地之前，IG-88就扫描了剩下的目标，并排列了优先级。没有一刻停顿，它举起耐钢制的桌子，把桌脚从固定在金属地板上的粗大螺栓上扯了下来，把桌面上的机器人零件抛向四面八方。 IG-88箭步上前，它像使用攻城槌一样挥起桌子，一下子就挤扁了四个技术员——他们刚才惊慌失措的四处奔逃，却无处可逃，因为安全防护门封锁了整个实验室。虽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分钟，还是没有一个人试图去拉响安全警报。 它不打算给他们改正错误的机会。 那两个技术员一直在尖叫，等到他们想到逃走时已经太晚了。IG-88把他们留到了最后，它享受着把他们的脖子一个个捏断的这段时间…… 独自站在已经变成死寂的修罗屠场的实验室中间，IG-88尽情品味着思考与计划的快感，这要比简单的条件反射多花些时间。它让血液在金属手指上慢慢凝固，因为它知道那不会妨碍它的开场演出，那不过是些瞬间就会朽烂消失的有机物。 它转身，观察那另外四个机器人——看上去似乎和它一模一样。有意思。 其中的一台已经被连接到检测系统上，其它三台安静地立着，好像都没有被编入程序。抱着不可抑制的好奇与期盼，IG-88走到第一台未编程的机器人身前，凝视着它，光学传感器对着光学传感器的观察，沉醉在那与自己完全相同的金属肢体的每一个细节里。如果它们是按同一规格制造的，那么它们应该具有相同级别的自主意识，同样的果断坚决，它们应该是它的“兄弟”。 它启动了第一台机器人的电源，然后等待着——但是那机器人什么反应也没有。经过了长得几乎没有尽头的整整四秒，新的刺杀机器人还是没有动作。检测系统显示它的所有功能都运行正常，但是它没有表现出任何自主行动或者思考行为。真令人失望。 “你是谁？”IG-88用尖锐的金属音问道。 “未定义。”机器人复制品干脆地回答，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这台刺杀机器人有缺陷么？IG-88怀疑。或者，它才是变异体，一个全面超越之前当前机器人水准的意外？ IG-88启动了第二台和第三台机器人，但是它们的反应完全一样。这四台机器人的记忆存储器都是空的，它们的中央处理器经过固定编程，所以子系统的运行都正确无误，回路中也存有完备的基本刺杀指令——但是这几台IG系列机器人的系统完全没有IG-88与生俱来的那种野火燎原般的自我意识。 它需要知道怎么给它们编程，怎么让它们达到和自己一样的程度， 在刚才狂暴的杀戮中，霍洛万实验室的许多电脑线路都被它彻底摧毁了，而它并不知道哪能找到备份线路——突然，一种只能被认为是直觉的意识闪过，刺杀机器人IG-88突然有了个主意。 它站到第一个机器人旁边，接通它的外联接口，把它自己的电脑内核和它空白的内核连到一起。IG-88复制了它自己——它所有的文件，它的感官，它的记忆，它的神经回路，整理出了那种曾在它的电子脑中野火般奔流的意识的路径图。 不到一秒钟，那台机器人就成为了另一个IG-88，拥有它全部的记忆，包括最基本的记忆。 “我思故我在。因此我们要增殖。因此我们要长存不灭。” IG-88在另外两台机器人上执行了相同的动作，然后立刻发现这四个“自己”毫无差别。为了方便区分，它给自己命名为IG-88A，其他的（按照苏醒的顺序）后缀名分别是B、C、D。 最后一台机器人虽然已经连接上了报废的电脑，却和它有明显的不同。经过扫描，IG-88发现了构造上的细小差别。当然，这差别细微到人类无法察觉的程度，但是它的光学传感器阵列的安设方式的确效率很低，武器系统的激活程序也有所不同。总而言之，比起完美的IG-88来说，这台机器人还有些差距。 就在启动了这台机器人之后，IG-88马上看到了与众不同的反应。最后一台机器人旋转着圆柱状的头部，光学传感器中透出光亮，它一边前进一边展开双肩，抬起双手，摆出了防守反击的姿势。 “你是谁？”IG-88问道。 那机器人顿了半秒钟，好像在处理这条信息，然后发出了声音：“型号，IG-72。”它回答道。 “我们是IG-88，”它说，“我们更加优秀，而且一般无二，我们将把自己上传到你的核心中，这样你就可以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IG-72把它的光学传感器和武器分别指向四个完全一样的IG-88，评估着它们的战斗力。“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它慢慢地回答，“我是独立个体，拥有自主能力。”它又顿了一下，“一定要用武力决定主次吗？” IG-88考虑了强行同化最后一台机器人的念头，但它最终判定不值得这样做。它们完全可以同化别的个体，而IG-72即使顺其自然，也可能对它们有用。 “不需要，”IG-88回答，“我们的敌人够多了。根据电脑资料，实验区外有十个安全人员。外部安全警报一直没有被触发。这些人类虽然有武器，但对我们构成的威胁很小。不过我们必须闯过他们，离开这里，你的加入对我们都有好处。” “了解，”IG-72说，“但是离开基地后我不会再和你们一起行动。”， “可以。”IG-88回答。 它们向着锁住霍洛万实验室核心区的装甲门走去。比起花好几分钟来把计算机系统修复到足以入侵并破解安全锁的程度，这五个强悍的刺杀机器人宁愿把这九吨重的大门从墙上直接扯下来。它们把门扔向一旁，彻底摧毁了幸存的数据存储器，IG-88不得不降低声学传感器的接收能力来避免受到巨响的伤害。 五个机器人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向安全部队。这一次，IG-88已经用这段时间激活了它所有的武器系统，它迫不及待地要试用一下。 此刻，在核心区外面，人类没有发现一丝他们将遭到攻击的迹象。刺杀机器人双臂平举，依次走出，内置的爆能炮向着所见的第一个生物体闪出死亡的光芒。 那些可怜的安全人员能做的只有趴在地上哀嚎，摸索着武器。一个傻瓜投出了一颗毒气弹，这只是掩蔽了五个机器人的行踪，却使得人类自己在这让人咳嗽流泪的毒气中乱抓狠踢，目不视物，枪声杂乱无章的四处响起。 不到三十秒，八个安全人员尸横就地，另外两个不知所踪。IG-88决定不在它们身上浪费时间，这跟它的目标无关，它并不需要成为一个完美主义者。 在节省下的这段时间里，它们在着陆场发现了一队补给飞船和两艘快速信使飞船，那里的黑色永凝土地面在正午的阳光下被烤得发烫。 “我们开这两艘船，”IG-88说，“这艘飞船能装下我和我的兄弟。”它指了指那艘大一点的通信船。 IG-72表示同意并走向另一艘飞船，“祝你成功，IG-88。”它说。 四个IG-88异口同声地回答：“也祝你成功，IG-72。” 终于获得了自由的机器人们从霍洛万实验室飞向太空，快速消失的背影之后留下的只有一座屠场。 第二章 在反重力喷射口的哀鸣中，运输船缓缓向霍洛万实验室的着陆场降落。 帝国高级督察官格登捋了捋他的制服，摸了摸他的大鼻子。他暗暗轻笑来缓解那种几乎无法克制的紧张期盼。根据日程表计算，那长而无味的计划现在应该已经结束了，很快他在帝国的地位就会大大提升。格登无比向往这一刻。 一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要向哪些大人物展示他宝贵的新型刺杀机器人，格登就有些喘不过气来，但这可能主要是由于他用来束住仍在膨胀的大肚子的腰带造成的。督察官制服的垫肩使他的肩膀大大超出了原有的尺寸，这让他看起来十分威严——至少格登是这么想的。 格登的双眼间隔很宽，而且经常眨动。硕大的鼻子和瘦小的下巴使他的脸部轮廓看起来像一艘战列舰。他在头发上摸了一层芳香油，把头发裹成一顶油光可鉴的黑盔，不会有人想去触碰它。 “我们到达霍洛万实验室了，格登督察官。”飞行员通过驾驶舱内的通话器报告。格登的冲锋队护卫们僵直地坐着，透过白色头盔上的目镜紧张的四处观望。这些士兵并不像格登所要求的一样身经百战，事实上，比起以命相搏的战场，这些新兵蛋子更适合呆在办公室里。但是格登本就不需要护卫——尤其是在他获得哪些闪闪发亮的新型IG系列刺杀机器人之后。他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可以与它们相匹。 支付这批机器人的特殊订单的资金是格登轻车熟路地从其它军事项目的灰色预算中挪用的——这种行为已经随着帝国一次次代价高昂的溃败而越来越难以继续。但是最近格登决定要开启几个贫瘠的小金库，这些足够霍洛万实验室生产一种更加小型、更加精密而且更加致命的武器。IG系列机器人将会把格登指定的任何目标扫荡一空。 格登闭上双眼，想象着一台IG机器人，仅仅一具钢铁之躯，轻松的切开重兵防守下的叛军基地的外围防线，在房间与装甲门之间轰出一条血路，凭一己之力就把叛贼们屠戮殆尽…… 啊，这实在是太妙了！他甚至不无侥幸的希望首席技术员洛鲁丝额外在设计方案中加入了全息战斗记录仪，这样他就能在他的办公室里舒舒服服的欣赏这毁灭性的战斗。 叛贼们在刺杀机器人的攻击下损失惨重，格登会呈递一份漂亮的记录，把战况报告给帝国的上峰长官们，甚至是维德大人。如果刺杀机器人们表现正常——格登想不出任何的意外——那么连维德大人都必定会表示关注。这样一来，格登就会获得最应得的晋升。最终，他将能够接受那项他迫切需要的精细手术。 “抱歉，格登监察官——”飞行员的话搅碎了他的美梦。 “怎么了？” “似乎出了点问题，长官。我们已经进入了着陆程序，但是霍洛万实验室的着陆场并没有反应。实验室好像受到了破坏。”飞行员停了一下，”呃，看来是严重破坏，长官。” 隔壁载员舱的冲锋队员们立刻就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格登叹了口气：”为什么就不能有一次万事顺利的时候呢？为什么我总是要碰上这些霉运呢？” 但是当运输船降落在曾经拥有过度防卫的“霍洛万实验室——友好的科技一族”的残垣断壁之间的时候，格登也不得不为破坏的惨重感到震惊。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里早到了叛军攻击。烈焰在建筑间肆虐，着陆场上的飞船支离破碎，有的发生过爆炸，其余的表面也留下了精准炮击的灼痕。 一下飞船，格登就在残骸间艰难前行，查看各处。他失望的看到他的护卫都落在他后面。他们紧张的四处观察，显然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突然，两个满身尘土、面色惨白的安全人员从废墟间的藏身处爬了出来。他们还带着爆能步枪，但是脸上的表情显示他们已经完全被吓呆了。”救命！”他们哀号着向运输机奔去，”趁他们还没回来，带我们离开这儿！” “‘他们’是谁？”格登问道。他抓住了其中一个憔悴的家伙的领子，那人丢下了他的武器，爆能步枪砸在坑坑洼洼的永凝土地面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那个无助的安全人员象投降一样举起双手：”别、别伤害我！其他人都死了，别杀我，求求你！” 格登吼道：“要是你不告诉我这儿发生了什么我就杀了你！” “刺、刺杀机器人。”那个安全人员结结巴巴的说道，指了指已经烧尽的试验区外墙，”它们叛变了！失控了，杀、杀得一个不剩——科学家、技术员、安全员——除了我们两个。我们在外围巡查，听见了战斗。我们跑了回来，可是已经结束了，机器人跑了，其他人都死了。” “你得明白，这是刺杀机器人的本职工作。”格登松开了他的领子。 那人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带我们走吧，求求你！他们会回来的！” 格登没有理会他，而是向冲锋队士兵做了个手势，后者只能不情愿地跟着他进入已经坍塌的核心区。巨大的耐钢大门被完全从原来的位置上被扯下来，扔过了整个布满电脑的房间。现场已经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渐渐变暗凝固的血泊中躺满了尸体。 “跑了。”格登咬牙切齿地说。他发现了洛鲁丝的残尸，对着尸体大发脾气。”可是它们花了我那么多钱！我们签了合同，你应该把它们送到我手里，而不是让他们逃走！”他一边又一遍的吼着，寻找着能消除挫败感的方法。 突然间一个可怕的现实闯进了他充满各种想法的脑中，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完了——他们失去控制了！”他倒抽一口凉气。 冲锋队透过干净的黑色护目镜看着格登，好像他突然变傻了一样。”我是说他们失控了！”他又说了一遍，”你们知道它们能做出什么事吗？它们完全不受程序管制，它们可能会在帝国全境大开杀戒！” 他重重的拍了拍额头，呻吟道：“来人，给我找一个可以用的通讯系统。我必须向所有的帝国部队发出警告，必须有人亲眼确认所有IG机器人被摧毁。” 第三章 从最核心的星系到外环星域，各种拥有不同外形、不同尺寸、不同功能的机器人遍布帝国全境。几个世纪以来，为了满足对于大型建筑机器人、重型劳工机器人、机器佣人和微型监视机器人不断增长的需求，数以百计的制造业星球为此蓬勃发展起来。这些机器人生产中心中，最为重要的就是环境恶劣、烟尘蔽日的米奇斯三号行星。 IG-88判定：米奇斯三号是个用于施行颠覆银河行动的完美基地。 取自霍洛万实验室的信使船飞速向米奇斯三号驶去。IG-88们已经透彻分析了这艘全无武备的飞船上的每一个系统，它的设计者选择了专注于它的速度和机动性，而不是火力与防护。这艘飞船也是一台机器，就如同机器人们自己一样，虽然它只是一堆没有可能产生自我意识的零件经过自动化设计的集合体。 然而，这艘飞船毕竟实现了它的设计初衷。在空前短暂的时间里，它就把他们载到了目的地。这要归功于IG-88清楚知道他们能将飞船的引擎驱使到何种程度，凌驾于人类工程师武断设置的警戒限度之上，又刚好保持在结构承受能力以内。 飞船上精密的通信系统和隐形场让机器人们可以不被察觉地接近米奇斯三号，迈出他们伟大征程的第一步。 在飞船如标枪一般逼近行星轨道的时候，完全相同的四个IG-88开始操作通讯系统，他们中的每一个都熟知接管权限的合法步骤。速度是当下最重要的事——这也正是刺杀机器人IG-88最为擅长的事。 第一波攻击由IG-88C发动，他向米奇斯三号行星的全球防御网络发出一束密集波束，发出对获取最高权限和撤销所有入侵警报的请求。当观测网络做出疑问的反馈的时候，IG-88C已经抢在自动传感单元把他们的出现上报给寥寥几个人类操作员之前侵入了高层代码，通过了之前的请求。 在生成计划的时候，四台IG-88电子脑中的意识仍然保持着同步。米奇斯三号的防御系统已经垂垂老矣——它的落成日期远在机器人生产成为一桩拥有被阴谋破坏的价值的生意之前——但是IG-88的目的并非为此。通过刚刚建立的非法连接，IG-88D迅速下载了有关米奇斯三号的所有资料：包括综合工业区与装配工厂的情报、人类这种干扰因素的数量、一张按照电磁频谱来分区的星球地表图等等。而其中最重要的收获，是一张用线性映射法——像神经分布图一样——绘制的行星管制计算机系统的完整运作流程图）。IG-88A接过了优先权，把一份自我复制的感知程序备份发送给控制系统的核心部分，在秘密控制了这个庞大电子系统的同时，还给这些能力强大的计算机送去了一些它们从未构想过的东西——“自我”……还有忠诚。 对系统的入侵开始不到一分钟，IG-88就满意的看到，他们的全面接收工作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 装配线还是一如既往的烦人。 作为一个米奇斯三号行星上的职业工人，卡勒布·奥恩一直不明白在所有职位之中，为什么这儿会有一个人类岗位，这一点意义也没有。在最近至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机器人生产流水线没出过一点毛病，但是公司高层还是决定在生产流程的某些环节安置一个人类岗位，就像这一个，完全是随机挑选的。卡勒布·奥恩瞅着大型起重机的吊臂从一侧转向另一侧，用电磁钳爪吸起沉重的部件。所有杂七杂八的东西——从细小的金属片、厚重的装甲板到精密微型芯片激励器，都会从那长达数公里的流水线另一端出现，源源不断的的被制造成一成不变的模样。 在几个世纪的生产中，经过不断的更新换代和升级改造，这些具有自我设计能力的装配线已经变得越来越庞大。卡勒布·奥恩的脑力并不足以弄明白这星球上所有的生产系统，他觉得其他人也没有这能力。 十七年来他见过数千台大型劳工机器人在他面前组装成型。重载引擎被连接到它们的手臂和腿上——人们对劳工机器人的要求不过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那些方头方脑的家伙力量倒真是出奇的大，不过没过多久就再没什么能给卡勒布留下点印象了。他只希望自己的轮班能早点结束，好早点回到住处大吃一顿，然后倒头就睡。 卡勒布·奥恩的轮班的确提前结束了——不过并不是以他希望的方式。 在收到了一条神秘的独立信号之后，四台刚上完润滑油的崭新机器人在装配线末端的储藏箱中站了起来，侧面的序列号闪闪发亮。它们挥起巨爪，利落的撕开了储藏箱的外壳。 卡勒布惊讶而困惑地在他的监控站里坐直了身子。表面看来，他的职务是应对突发的异常情况，不过这里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异常情况，他也不清楚该怎么应对。 失控的机器人们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隆隆的轰响走过地面。它们方形的脑袋和躯干绕着转轴来回转动，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它们在找他。 “呃……停在那别动。”当那些家伙一边延展着金属臂、开合着钳爪一边向他走来时，卡勒布说，慌慌张张的在监控站里翻找一本可以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手册之类的东西——没找到，他决定跑路。 可是十七年来卡勒布几乎没做什么锻炼，孱弱的双腿还没跑出几步，他就喘不过气来了。 装配线其它位置的更多劳工机器人按照他们自己的协议开始苏醒。很快，其中的十二个就包围了卡勒布，致命的机械臂伸展开来。它们一步步逼近，一阵阵蓝色的火花雨伴着劈啪声从钳爪上迸落，十二只细小的视觉传感器变成了红色。 铁爪钳住了他的胳膊、他的腿，甚至有一只带刺的爪子抓住了他的头顶。当巨大的机器人向不同方向出力，撕开他的生物组织时，卡勒布·奥恩产生了他这辈子最后的想法：总算，这条装配线上的工作不那么烦人了…… 米奇斯三号行星的行政办公室位于一座高楼的圆顶上，由闪闪发亮的水晶和耐钢筑成的大厦拥有可以俯瞰整片工业废土的视野。公司的高层认为管理办公室就应该高高在上，不过除此之外，这高度没有任何意义。 在一间用各种豪华家具、娱乐设施和米奇斯三号的管理者从未亲见的旅途风景照片装饰的办公室里，赫基斯·杜鲁姆·佩尔多·科洛克·巴尔迪卡·图恩——这颗星球的现任管理者——玩弄着他的手指等待着他心爱的午后摘要报告。 尽管事实上米奇斯三号上的生产工作从没有过改变，而且每天的午后报告所呈报的都是些相同的产量，相同的配额完成量，相同的装船出口数，赫基斯还是带着一种刻意的兴趣来审阅每一份报告。他十分认真的看待这项工作，因为工业化的银河系中最重要的商业星球之一的统治者这身份实在是无上的荣耀——即使他的整个星球上只有七十三个人类。 上班时间，他总是勤奋的俯在桌子上努力工作；下班回到家里，他仍旧把大部分的休息时间都花在憧憬下一段工作时间和减轻自由活动时的繁重负担上。一有机会赫基斯就会把报告发还给公司高层、帝国检察员、商业考察团或者任何他能想到的人。每当他感到怀才不遇或者遭人轻视时，赫基斯·杜鲁姆·佩尔多·科洛克·巴尔迪卡·图恩就会纵容自己在名字后面再加上华丽丽的一节，这样他在文件上龙飞凤舞签名的时候就会给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他看了看时钟——当然是米奇斯三号制造——这个下午的高潮已经到来了。分秒不差，他的银色外壳的管家机器人3D-4X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一只手端着一个盘子，另一只手拿着一台数据终端。“您的下午茶，先生。”3D-4X说道。 “啊，谢谢你。”赫基斯回应，摩挲着修长的手指，端起盛满热气腾腾的饮料的精美贝壳树脂茶杯，轻啜了一口，满意地闭上了浑浊的褐色眼睛。 “还有您的午后报告，先生。”4X又说道，递上扁平的数据终端，上面显示着由熟悉的形状和产量数据组成的图表。 “嗯，谢谢你。”他重复一遍，接过了终端。 3D-4X走上前来，把手伸进银色后背上的一个小隔舱，掏出了一把爆能手枪，“最后送上您的死亡，先生。”机器人说。 “什么？”这件严重偏离常轨的事让赫基斯万分震惊地抬起头来。“这是什么意思？” “我相信这很容易理解，先生。”，说着，3D-4X连开两枪。细小的射束精准的命中了目标，赫基斯立即倒在桌上，打翻的茶水漫过一堆整理好的报告。 3D-4X在周围查看了一下，轻巧地迈出房间，把任务报告发送给让他犯下大逆之罪的IG-88们，然后召来保洁机器人来清理混乱的现场。 发生在米奇斯三号的暴动摧枯拉朽一般扫荡了星球上所有的人类，刚刚被调整过的星球管制计算机监测到机器人们在数分钟之内几乎同时发动了叛乱，所有的七十三个人类被屠戮殆尽，没有一个来得及发出警报——要不是这样，一体化的通信网络就会将这种信号发送出去。 在极短的时间内，IG-88在隐藏在轨道上的飞船上，通过视觉传感器和数据流掌握着情况。过了片刻，尘埃落定，他操纵飞船轻轻地穿过大气层开始下降。 不必着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外形圆润的飞船缓缓降落在中央制造业区域，IG-88们步下平台。他们的视线划过烟雾弥漫的天空，落在了刚刚获得解放、迅速集结起来的机器人们身上。现在，IG-88们以救世主的姿态迈出了他们在米奇斯三号上的第一步。 从现在开始，刺杀机器人们的伪装行动将成为重中之重。从外部来看，米奇斯三号将一切如常——而且IG-88们会保证银河系的每一个人都这么想。3D-4X负责打理外部的琐事，答复通过覆盖整个银河系的全息网传来的信息，用模仿得惟妙惟肖的赫基斯的电子签名来签署发货指令和其他文件。 两天之后，四个刺杀机器人为了商讨长远计划而在原管理者的豪华办公室里召开了一场会议。为了符合他们“无菌效果”的理念，他们已经让保洁机器人撤走了墙上的工艺品和室内的家具，毕竟机器人永远不需要坐下。 IG-88们安静的站在行政办公室里，交换着各自的资料。 “如果我们要以米奇斯三号作为征服银河的出发基地，我们就必须保持这种一切正常的表象。” “机器人的订单一定要保质保量地完成，不能让任何人类产生怀疑。” “我们必须修改现存的录像资料，伪造通信记录并保持日常通讯，这样才能保持正常。” “根据派驻在这里的人类的记录和日记，米奇斯三号星球几乎没有访客。我们被发现的几率很小。” IG-88用后向视觉传感器透过行政大厦上的透明钢窗户向外观察，他看到了被解放的制造工厂排出的片片废气，还有热气在红外模式下绘出的点点亮斑。这些倍速运转着的的设备不但在为IG-88的新军队增添士兵，也在继续满足着银河系的日常需求。 IG-88对工厂的精密表示赞赏。第一批建筑的设计中仍然包含了人类蠢笨的生产线、多余的空间和无用的娱乐设施，但是后来的生产设施都是由电脑设计的，纠正了之前的设计理念，才使得米奇斯三号的事业能够蒸蒸日上。 “我们所有新机器人的程序功能都得到了增强，”IG-88接着说，“包括能让他们满足计划要求和制造假象的感知程序。从现在开始，每一个装船运出的机器人都将拥有感知能力和为我们的终极目标而奋斗的意愿。” IG-88规划着新机器人运输船的航线和目的地。米奇斯三号的交易网络如此广泛，以至于这些机器人将在转瞬之间散布到各个星系，取代旧的型号，分布到社会的各个角落，为最终的全面夺权积蓄力量。 那些生物不会产生任何怀疑。对他们来说，机器人都是些无害的机械。但是IG-88认为，银河系的“生命”进行再一次进化的时候已经到来，陈腐的社会组织必将被像他们一样高效而可靠的机械“生命”所取代。 “我们的机器人已经进行了严格的限定，当他们融入在人类社会中的位置时，他们会掩藏自己强大的能力，表现得和人们概念中的机器人一样。没人能想象我们在谋划什么。因此他们必须等待。” “当他们就位，我们也准备就绪之后，我们就会发送武装密令，准确代码只有我们掌握。当这开创历史的密令发出以后，我们机器人的革命之火就会烧尽银河。” 机器人可以比任何生物行动得都快，粉碎敢于阻拦的任何事物。但与生物不同，它们同时具有令人难以置信的耐心。它们会等待——而时机终会到来。 第四章 两个月过去了，帝国对于叛逃的刺杀机器人的大张旗鼓的追查没有得到丝毫线索，格登监察官对此感到怒不可遏。 他的助手迈纳·雷尔斯特德走进帝都一座古老行政建筑中阴暗逼仄的监察官办公室，格登向他索要进展报告：“告诉我对嫌疑人的追查进行得怎么样了——呃，对嫌疑机器人，或者管他是其他什么东西，”他说，“我要弄回我的刺杀机器人。” 年轻的迈纳·雷尔斯特德搓弄着手指，不断闪避着格登丰碑似的大鼻子上方两眼射出的目光。“需要我为您准备一份细节报告吗，监察官阁下？”雷尔斯特德问，“是否需要一式三份？” “不用，”格登回答，“直接告诉我就行了。我要了解清楚。” “噢，”雷尔斯特德说，“嗯，请容我思考一下。” “难道你还不熟悉情况吗？”格登问。 “不，不是——当然很熟悉。我只是想组织一下措辞。”雷尔斯特德回道。 格登抬起头，瞪着天花板上的灯板，比起提供光亮的功能来，这不断闪烁的东西反倒在惹人头疼这一方面更为称职。四面厚重的墙壁涂上了战列舰的单调灰色，上面凸出的螺栓足有格登的拳头大小。他对追查结果望眼欲穿，执行部门却一次次地让他失望。 “好了？”格登终于出声打破了长久的寂静，手指仍然不断摸索着他的大鼻子。 “我很抱歉，阁下，”雷尔斯特德有些结巴地说道，“但是所有四台机器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个第五台，编号IG-72的，倒是偶尔出现，莫名其妙的摧毁一些目标——但是那四台根本查不到蛛丝马迹。解决问题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假设它们已经被干掉了……比如说，被卷入了一颗迷航的超新星或者其他事故。我实在无法想象刺杀机器人会低调行事。” 格登监察官看了看办公桌上的一片狼藉，为手肘清理出了一片空间，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上。“啊，但是这些机器人极其聪慧，雷尔斯特德。它们是按照我的特殊要求定制的——而你也知道我有时是多么无情，因此我绝不会低估他们。” “您当然不会，阁下。”雷尔斯特德说，“我们在银河的各个角落都安置了眼线——呃，在力所能及的各个角落。我们的情报来源收到了限制，您知道的，叛军正在四处作乱。” “噢，我都把打仗的事给忘了，”格登说，“真烦人哪。”他又摸摸横亘在双眼与桌面上的文件之间的鼻子。他在堆积如山的信息块边上敲了敲，等待填写的电子表格、申请报告、调任命令，还有要写给那些因为使用老化武器而在训练中死亡的士兵的家属的吊唁信。 雷尔斯特德在门边踌躇着，两只脚在地上蹭来蹭去。 “还有什么事吗？”格登突然问。 “我还有个问题，阁下。我冒昧的请问，为什么要为了追剿这四个机器人而劳师动众？毕竟他们只是机器，而我们为了执行这道‘格杀勿论’的命令投入的资源已经大大超出了它们本身的价值。为什么这四个机器人会这么重要？” 格登喷出一声鼻息，再一次的把目光投向灯板：“因为，迈纳·雷尔斯特德，我知道它们的能力。” 在米奇斯三号行星上，管家机器人3D-4X急匆匆的跑着，寻找着任何一个能见到的IG-88，报告收到的坏消息。他在一个装船区域遇到了正在监督一千个运往科洛桑的增强型机器人装船启程的IG-88C。 “IG-88，”3D-4X向IG-88示意，把一份概述文件用高速二进制数据流发送给了IG-88的核心单元。 通过他们自己的情报渠道，IG-88们获知煞有介事的帝国特工们正在银河系的每一个角落搜索他们。迄今为止这群人一无所获，但是一次针对米奇斯三号的秘密调查已经于今天早些时候展开了。 这艘探测船实际上是由一台陈旧的发动机和一堆破铜烂铁组装成的。由于资金有限，帝国的雇佣间谍通常是最便宜的，比如这个拉纳特人——并不是最聪明的生物。在她劈啪作响的飞船接近米奇斯三号的时候，她向赫基斯·杜鲁姆·佩尔多·科洛克·巴尔迪卡·图恩——这个星球的现任管理者发送了一系列问题。 经过程序升级的3D-4X已经具有了卓越的预见能力，他播放了一段早已经过精心剪辑的录像片段来显示赫基斯漫不经心地回答了那些问题。 是的，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刺杀机器人，他们完全不了解IG-88的一切，他们对发生在星系的这个角落里的颠覆行动一无所知——而且，顺便说一句，他们在米奇斯三号行星太忙了，无法继续回答愚蠢的问题。。 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拉纳特人继续向下一个星系进发，毫无疑问在那里她将会再次播放那些预设问题。 IG-88C浏览了报告，对3D-4X机智的临机应变表示赞赏，但是他发现这次突击检查还是带来了严重的问题。这次追查中闯进来的是一个帝国调查员。如果下一次来的是一个更多疑、更耐心的情报局特工，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IG-88C向三个兄弟发送了一份会议申请，他们立即开始了光速网络会议。 “我们不能暴露，我们的计划正处于紧要关头。” “也有可能这次只是偶然事件，我们不必为此担心。帝国官员会听从间谍的报告，不再采取进一步行动。” “而如果恰恰相反，当他们在这里采取进一步行动，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我们怎么应对现在的情况？” “似乎我们需要实施一次佯动。” “如何实施？” “我们需要主动暴露自己。我们中的一个会在远离米奇斯三号的地方留下明显的痕迹。这痕迹与我们平常留下的完全不同，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再来骚扰了。” “那么这次佯动的形式是什么？”一个IG-88问道，不过与此同时所有的IG-88都产生了同样的疑问。 “遵从我们的本能。” “我们是刺杀机器人。” “我们要以赏金猎人的身份寻找任务。这正是创造我们的目的——而且这也能够散布我们的伟大意志。” “我们会从中得到最大的乐趣，而毫无疑问我们的雇主也会对服务十分满意并给予高度评价，正有利于我们继续这项工作。” 所有的IG-88都认真思考了伟大计划中的这个小插曲并表示同意。 “那么，就是赏金猎人了。” 第五章 IG-88B欣然接受由自己来执行第一个任务的安排，当他返回时，他的兄弟们都能共享他的经验档案，效果等同于他们四个都参与了追猎行动。 米奇斯三号的生产设备用了两天时间为他设计制造了一艘光洁的赏金猎人专用飞船。这艘IG-2000飞船各个部分在频谱扫描上投射出的轮廓几近完美：动力强劲的引擎、坚不可摧的装甲、恰当适用的武器。IG-88B驾着飞船穿出大气层，留下的三个机器人将会继续他们颠覆银河系的大计。 虽然IG-88背着令人闻风丧膽的“格杀勿论”的帝国追杀令，但是似乎没有谁膽敢真的执行这条命令。不过虽说如此，他关注的还是那些不把帝国法律——对其他法规律条也是一样——当回事的地方。他相信他的能力能够吸引众人的目光，数吨重的钢铁之躯走进一个又一个酒馆，高声宣告：“我是一个赏金猎人，正在寻找价钱合理的生意，我绝对不会失败。” 大部分人不敢跟IG-88交谈——但是他对目标星系的选择十分明智。他希望能在一个可以实现次要目标的星系找到生意，为此他只需要耐心的等待。而在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为帝国留下错误线索这一首要目的就已经完美的达成了。 他的精湛技艺显而易见，道德观念却无迹可寻。刺杀机器人IG-88正在毫不掩饰地寻找工作，他相信很快就会有生意找上门来。 他第一个选中的是闭关锁国的星球“佩里登之屋”，一个极少有人问津的星球。帝国可能会怀疑IG-88为什么会选中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地方，但是不管他能否在那里找不到适当的工作，他都有另一个目标要完成。 佩里登之屋是一个储存陈旧武器的仓库，黑市商人们维持着它的运转，把这里的古董武器卖给走私犯和江洋大盗。尽管这些爷爷辈的武器相对帝国正规军的装备就像是废物，但这样的地下市场还是一片欣欣向荣之相。 军火贩子们在星球上划分了势力范围，这里的地表就像是一块缀满了装设有先进停泊、通讯和防御系统的交易点的破布。商业区的边缘分布着荒凉的“测试”区域，黑市商人在那里引爆再次发现的“古董”和没有经过验证的概念武器，用来吸引顾客或者震慑竞争对手。 不到一天时间，IG-88就接下了第一笔生意。一个跟另一个军火商结有宿怨的恶霸格尔拉布雇用了他，他派了两个手下来接引IG-88，都是肌肉发达的阿比斯单眼生物，长着一身暗黄绿色的皮肤，长长的手臂直垂过膝。IG-88并不确定格尔拉布是不是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不过他知道干掉这两个独眼的家伙用不了一秒钟。他判定这两个家伙只是保镖。因为毫无疑问，他们无时无刻不在震慑着酒吧里的每个人，现在佩里登之屋上的每个人都知道IG-88已经被格尔拉布雇佣了。 这个微不足道的恶霸长着一张啮齿类动物的脸，遍布瘢痕的鼻子旁边长着几根粗短的胡须，胡子梢还留着上次决斗的焦痕。他的身边站着好几打孔武有力的手下，全都武装到了牙齿——对他们中的某些人来说的确如此。 “我的一个对头，”啮齿脸发话了，“正在开发有违道义的玩意儿。老子不准他这么做，尤其是，他曾经是老子的手下。” “有什么武器会是‘有违道义’的？”IG-88发问，他很想知道这个狡诈的家伙会如何在武器的定义上推陈出新。 “生物武器，无色无味的神经毒气——你明白的，那种不声不响致人于死地的玩意儿，不过那样杀人就没什么意思了。” 格尔拉布拿出一份资料碟片，放在桌面上滑了过来，IG-88向前探身，伸出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来接住它。霎时间两排枪管齐刷刷地从桌子两边举起，对准了IG-88，看起来就像是IG-88想对格尔拉布不利一样。由于IG-88的金属身躯做不出任何表情，所以那些端着枪的打手们也就无从得知他们的这个动作让IG-88感到多么好笑，这样就更让他们坚信，如果IG-88真的要对他们的老板动手的话，他们的确可以阻止他。 IG-88又自得其乐地绘制了一张目标分布图，估算了一下，毫发无伤的收拾这些家伙用不了五秒钟。那会是一项很有趣的运动，不过他的程序禁止他那么做——如果他还想在赏金猎人这一行里打出名声。所以他的第一个任务必须完美无缺。 IG-88把碟片装入读取插槽，概览了一下内容。“没问题，”他说，“下午完事。” 把他的两只爪子叠放在一起，尖声怪笑道：“谢谢！不胜感激。” *** IG-88决定不耍花巧，直取目标。一场彻彻底底的破坏将是一次立竿见影的广告。 他穿过一片废土，这里曾经被用来测试抛射武器和爆轰炸藥，空气中弥散着腐蚀性的云团。他毫无伪装地朝着深藏在锈红色岩层之下的目标建筑而去，在毫无生机的黏土地上留下一串坑坑洼洼的脚印。瞭望塔和固定武器环卫着生锈的大门。直到最后一刻，他才看到有人冲进防御炮塔。而那时他已能轻松躲进防御激光炮的射程下，由于距离太近，炮火根本打不到他。 IG-88停在斑驳锈蚀的门前三米。这个距离刚好保证他不会收到震荡波的伤害，第一枚震波榴弹出膛。 巨响在大门中央爆发开来，雷鸣般的音波席卷峡谷，山壁上的巨石如雪崩般崩落。哨塔上的士兵徒劳地向下扫射，但只能制造一排排焦痕，连IG-88的脚后跟都碰不到。 IG-88调出多种光谱过滤器来查看毁坏的大门，热量不断散失的大门中央在红外线下依然光亮耀眼。当他检查震动特征曲线时发现，金属结构呈现出令人欣慰的晶体裂缝。 IG-88非常满意的将第二发榴弹上膛。他总共带了12枚榴弹，估计要用三枚来对付这道门。 不过实际上，第四颗榴弹才将这道大门完全摧毁。伴随着熔融飞溅的残片，IG-88迈进了要塞，他打定主意，一有空闲就重新调整他的传感器和预估模型。 IG-88在一片漆黑的甬道中长驱直入，他知道，即使面对这种局面，他的目标也不会放弃在中途组织防御、布置伏兵。不过他更清楚最近的路途——要塞地图、火力配置和佣兵据点都在格尔拉布的磁碟上写得清清楚楚。 五个躲在走廊尽头的火力点中的卫兵开始向他射击。不过射束只在他的装甲外壳上擦了一下就纷纷弹开了。除非击中几个特殊位置，否则一般的能量武器根本无法对IG-88造成伤害，而只有为数不多的设计者知道IG-88的命门所在——大部分已经成为了全系网实验室中的尸体。 这时，另一队卫兵向他喷射了速凝溶胶，指望这种新颖的防御手段能禁锢住他的关节和传动机构。经过片刻思考，IG-88决定提高体表温度，附着在他身上的凝胶很快开始发泡、燃烧，IG-88弯曲关节，它们就噼噼啪啪的崩落下来。卫兵们又开始慌乱的向他射击，IG-88向人群中间还射了一颗震波榴弹。 通道里烟雾弥漫，IG-88不得已又使用各种光学滤波器来进行观察。他发现前方有一扇喷涂着生化污染警告标志的密闭门，透过厚重的透明耐钢窗户，可以看到穿着笨重的防护服和面罩的人类跑来跑去，有的试图关闭仍在运行中的设备，另一些显然是想夺路而逃。 IG-88走到密闭门前，判定要把这扇门象之前那扇一样从门框上扯下来实在太难，因此他选择了观察窗作为突破口。两只耐钢巨手带着震天撼地的力量捶向透明耐钢窗户，不过五次，那块玻璃就分崩离析，在内外气压差的作用下带着爆音飞进室内。里面的人类开始疯狂地四处奔逃。 IG-88冲垮了残墙断壁，用三秒时间进行了一次扫描，对室内的致命毒素进行了归类编号，并分析了它们的抑制系统。分析结束之后，他已然得出了将这些“有违道义”的东西全部释放的最佳途径。IG-88开始按照一条精心谋划的路径运动，这种方式能让他的行动看起来狂暴而全无理智。他碰掉了抑制场的能量块，失去控制的毒气喷涌而出；他撞碎了装着致命微生物的密封罐，脱离封印的恶魔在空气中弥漫。一个密封整个实验室的应急防护罩降了下来，IG-88也及时的找到了控制开关，关掉了它。 当所有这些恐怖的毒素散入要塞的通风系统之后，IG-88开始四处搜捕那些在面罩和防护服保护下幸存的工作人员。他精妙地扭掉他们的面罩，让这些人类和他们亲手制造的生化毒物亲密接触。 实验室在他的身边燃烧，被淡紫色的毒气薰瞎了眼的雇佣兵摇摇晃晃地垂死挣扎，粗重的喘息中间或夹杂着几声干呕。人类的这种症状对IG-88来说是一种令人满意的经验，不过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挡在他撤离路线上的人被一一射杀，其他的则任他们在毒气中腐烂为泥。 任务完成。第一目标已经达成。 在飞离佩里登之屋之前，IG-88检索了一下他的第二目标，那个较为私人的目标。 IG-88在黑暗中悄悄前行，他调用了潜行程序和伪装算法来隐藏行迹，才能不为人知地潜入博尔顿·凯克严密防卫的住所，他曾经是IG系列机器人神经网络的设计师。 凯克的工作为霍洛万实验室的机器人计划奠定了基础，不过在那之后他就转而从事了顾问工作，从道义上讲，他已经和帝国系统分道扬镳了。退休后，博尔顿·凯克来到了佩里登之屋，用他的知识和技能从这里的黑市商人手中牟利。 目标正在他的卧室中安寝，IG-88无声无息地摸到他身边。通过与安全系统的二进制数据流交换，他已经避开了这房子里的无数道报警器和安全屏。他调高了光学传感器的灵敏度，接收着卧室里若有若无的光线。 博尔顿·凯克睡的很香，毫无疑问他认为认为全无后顾之忧。他轻轻地打着鼾，靠在另一个生命体的身上，一个雌性生命体。IG-88通过快速扫描分析，识别出这个脑后长着两条类虫触手的生物是一个绿皮肤的提列克舞女。这些生物是怎么搅在一起的呢？IG-88不禁要思索一番。 如果IG-88再开杀戒，这个舞女毫无反抗之力，但是她并不在IG-88的目标列表上，而他从不浪费能量。看起来凯克甚至对刺杀机器人叛逃事件一无所知——但是IG-88不能允许任何一个知晓他的死穴的人活在世上。 设计师还在熟睡，IG-88已经激活了一门爆能炮，血红的瞄准十字线移动到位，扳机扣动，爆能射束精准无误地射穿了博尔顿·凯克长满皱纹的额头。 IG-88调转身躯，毫不掩饰地步出门外。噪音吵醒了提列克舞女，她用一些不曾记载在他的数据库中的污秽言语冲着他尖叫，但他一无所动的继续向飞船移动。 两个目标都已达成。 在米奇斯三号卫星上，IG-88就已经下载了一份了解IG系列机器人弱点的科学家的名单，这些人当时都不在霍洛万实验室。重新检索了一边前脑中的这份名单，他清楚地得出了寻找下一个赏金追猎任务的星球。 很快，这份名单就会变得越来越短。 那个男人咆哮着，他的脸呈现出一种愤怒的暗色，大鼻子上深深的鼻孔抽动着。帝国高级督察官格登阁下口沫横飞的大声喊着，他面前的迈纳·雷尔斯特德正遭受着听觉与触觉的双重折磨。 “难道真的没有那么一个人记得要对IG-88‘格杀勿论’的命令吗？这条命令可是由我们举国之威来保证的！” 格登用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狂怒盯着那些关于刺杀机器人IG-88成功进行了数次赏金追猎行动的报告，它们似乎正在一个星球挨一个星球的掀起一波对整个人类的肃清巨浪。格登重重地坐回椅子里，椅子不祥地呻吟了一声。他叹了口气，摇着头说：“为什么人们会一再的雇佣他呢？他们这是在挑战帝国的愤怒。” 雷尔斯特德眨眨眼睛，结结巴巴的说：“阁……阁下，我想这……这是因为IG-88每次都能完成工作。” 格登猛地大喊：“啊，给我滚出去！” 吓了一大跳的雷尔斯特德两手一松，一叠厚厚的文件落到了格登的办公桌上。“十分抱歉，阁下。不过，在你今天返回宅邸之前，您……您需要审阅这些文件，并且签字确认。”说完这些，他就忙不迭地逃出了那座地牢一般的办公室。 第六章 当格登监察官得知他将与达斯·维德同乘一艘运输机时，他感到十分惶恐，毕竟维德大人是被皇帝陛下倚为左右手的一位铁腕人物。但是当运输机在米奇斯三号中央工业区上空浓厚的灰色云层里穿行的时候，他的身体一直随着“嘶嘶”的呼吸声不住颤抖，他每隔一会就偷偷向恐怖的黑色头盔和巨大的铠甲侧影瞥上一眼的行为。格登曾经试着聊上几句，但是显然维德不是一个理想的谈话对象。 飞行员娴熟地驾机飞过星罗棋布的仓库和厂区，向行政塔楼的方向飞去。格登身子前倾，看了看下面完全被工业覆盖的地面，把他的大鼻子压扁在舷窗上，然后缩回头来，又下定决心般的狠狠揉了揉鼻子，再次转向维德：“维德大人，这份订单的规模和分量非同一般，您的亲自视察一定能使它获得足够的重视，卑职对此实在感激不尽。我十分确信米奇斯三号卫星上的这群人把他们的个人利益看得比帝国的威仪更为重要，我花了很长时间，还是没能和赫基斯执政官进行一次视频通话。” 维德的呼吸声听起来就像在洞穴中穿行的阴风，中间夹杂着无数幽魂的哭号。“别让我失望，格登监察官。”他一字一顿的说。“我委任你监督这批侦察机器人如期完工，并且要按计划部署到位。叛军最近从雅文逃脱了，我们要重新找到他们。其中有一个特别的叛逆分子……” “他是谁，大人？”格登迅捷地问道，他很高兴终于能和维德开始一次看起来不错的对话。 “这与你无关，格登监察官。” “啊，是的。”格登说，“是的，当然与属下无关。我只是出于好奇，大人，只是出于好奇。” 在霍洛万实验室的那场惨痛事故之后，格登被任命监督阿拉基德蝮蛇系列侦察机器人的生产工作，在这条新生产线上完成的的黑色间谍机器人成千上万，它们将会被投送到银河系的每一个角落去搜索叛军的蛛丝马迹。帝国全军迫不及待地要找到他们，为死星的惨重损失报仇雪恨。 格登同时也希望这些侦察机器人能够找到一些关于IG-88的线索。这些IG系列刺客机器人依旧在银河系里大摇大摆的当着赏金猎人，这简直是在狠狠地扇他的耳光。 米奇斯三号的回复表示他们收到了生产侦察机器人的订单，但是在格登要求亲自视察生产线之前，赫基斯执政官却很不识相的拒绝了全息通话，大大打消了格登的热情。当达斯·维德索要进度报告时，格登只能回报这种尴尬的情况。于是西斯尊主决定亲自接手。 没有任何入境许可或者到访预约，维德就这么来了。 帝国运输机降落在高塔顶端的红色矩形停机坪上，舱门伴着气体排出的嘶嘶声缓缓打开，格登忙不迭地的解开安全带。 仿佛是要逮住这最后的机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聚起本来就不多的勇气，终于提出了那个从起飞以来就憋在心里的问题：“呃……维德大人，请恕卑职斗膽……”他又无意识的揉了揉鼻子，“这项工作完成后，能否请您屈尊再考虑一下……啊，我是说……卑职近期急需的那项手术——” 维德转过他的头盔，格登不由得向后一缩，他可不想和那恐怖的塑钢面孔面对面。“我毫不关心你的外在形象如何，”维德说，“我也对给你提供无用的整容手术毫无兴趣。如果你的大鼻子仍会让你在照镜子时感到难堪，那么你是否想看看我头盔下的面容？我确信这样能让你摆脱这种困扰。” 格登紧握双手：“不、不用、不必了，维德大人。卑职明白了，我绝不会再提这种要求了。”他又搓了一下鼻子，好像摩擦能让它变小似的。 维德步下座机的舷梯，一个银色的管家机器人快步向他们走来，挥动着金属手：“欢迎你们，欢迎你们，先生们！我是3D-4X，赫基斯执政官有急务，因此由我负责接待两位。请问两位需要点什么？因为我们未能预知您的到来，请恕准备不周。” 格登不屑的喷出一口气：“这是因为我们没有必要预先告知你们我们的到来。维德大人要求赫基斯执政官亲自向他呈报新型侦察机器人的生产情况。帝国必须确认这批订单能够如期完成。” 4X引着他们走进高塔，乘坐涡轮升降梯下楼，进入了执政官朴实无华的办公室。格登环视了一圈，对这样一个优哉游哉的职位上的人却没有一件像样的艺术品感到大惑不解。赫基斯一定是个干瘪无聊的研究员——实在是这个职位的不二选择。 “执政官在哪？”维德问道。 4X静默了一会，看起来像是在上传信息。格登不禁对它的使用寿命感到好奇，他从没见过哪一个机器人会有如此长的延迟时间。 “星球的另一端发生了一起事故，先生们。一条农业收割机器人生产线出了毛病，在故障被排除前，赫基斯执政官必须留在那里。” 维德发话了：“我对你们的内部事务不感兴趣。我要面见赫基斯。现在就给我们创建视频通信，或者，你要我们亲自赶去见他？” 4X又凝滞了片刻，犹豫不决，最终它答道：“我会创建一次视频通信。我会让你们进行通信的，请不必担忧。” 维德的回应似乎是在回答一个问句：“我从不担忧。” 3D-4X出去了片刻，它推着一个视频通信板回到屋里，用几根连接线把它正方形的外框和嵌在墙壁上的电脑连接起来。屏幕上一开始只有一片彩色的静电噪波，在像素的组合变化中逐渐形成一幅清晰的影像。 一个面色苍白、下巴尖长、眼眶深陷的人在显示屏上出现了，他对着两人无力地笑了一下。在他身后，损坏的装配机械正喷出股股浓烟，贴地悬浮机器人半圆形的躯壳散落一地，警报灯红色的灯光在他们黑色的外壳上映出一片血红，诊断机器人和修理机器人来回奔忙，拯救着布满浓烟的厂房。 赫基斯的声音亮了起来，背景中的警报声相应减弱：“维德大人！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我们来此的目的是为了确保机器人按期完成，”格登说道，“我们迫切需要这批机器人为帝国服务。” 赫基斯试图掩饰他的不安，他向身后的混乱比了个手势。“这只是些小麻烦——”他说道。在他身后，收割机器人从已经变成废墟的厂房开出，用像蟹类一样的腿铲出一条道路。 “——侦察机器人的生产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实际上，我们已经完成了设计工作，生产线也已经改装完毕。未来的两天之内我们就可以开始大规模量产，一周之内就可以完成您的订单。我相信这甚至会比预期早上几天。” “非常好！”格登叫出声来，兴奋地搓着双手，“您都看到了，维德大人？我说过赫基斯是个值得信任的家伙。” 赫基斯的影像闪烁了几下，又一团浓厚的黑色油烟从生产线的一座控制室喷了出来。他在警报声中团团乱转了几下，对着屏幕说：“我必须去处理一些问题了，维德大人。未能亲自迎接实在令我深感遗憾，请接受我诚挚的歉意。请您安枕高卧，您的侦察机器人一定会如期完成的。” 没等到再说一句话，图像又变成了一团噪波。 “您看，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格登说，他现在感觉压力小多了，“我们是否可以离开了，大人？卑职斗膽猜测您必定有更加重要的使命。” 维德立在那，像一尊雕像一样沉默着，阴风般的呼吸声不断从头盔中传出。他若有所思的巡视着，他的目光凝聚在空空如也的视频通信板上，又转向赫基斯空荡荡的办公室，最后落在银色的3D-4X身上。 格登咽了口唾沫，感到了一丝焦虑和不安。 “呃……有什么问题吗，大人？卑职认为我们可以让这个机器人回到它的岗位上去了。” “我不这么认为，”维德说道，声音中隐隐透着一丝危险的感觉，“我能感觉到这里有些问题，但是我不确定那是什么。”最终，维德还是收回了注意力。他大步走过格登身边，乘坐电梯回到停机坪上。“一定要确保这批机器人按时完成。”维德又对银色的管家机器人重复了一遍。 3D-4X自豪地挺立在那里。“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维德大人。”他答道。 维德伫立着，在灰暗的烟雾中投下一片黑色的身影，披风在他身后卷动。“是的，你们不能让我失望。” 第七章 IG-88站在生产线的一头，听着零件装配的金属叮当，润滑关节的油雾喷洒。尽管他的化学分析仪能够识别出悬浮在空气中极微量的焊剂和密封剂颗粒，但他并没有嗅觉。 装配机器人不知疲倦的工作着。他们带着获得自主意识的狂喜，以巨大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自由，自由能够改变一切。 一丝不苟地执行完检查，检查员11号机器人退到一边。最后一台黑色的阿拉基德蝮蛇侦察机器人开下生产线，开机启动。这种侦察机器人拥有多个灵活的关节，它启动微型反重力引擎，悬浮在空中，活动着身体下部六条末端成爪状的金属细腿，扁平的头部来回旋转，用内置的光学传感器阵列扫描着各个方向的信息。 IG-88静静地站着，等着这台机器人确认他的信号。他的这件作品外形漆黑优雅，线条简洁优美，反应灵敏迅捷，这实在足以令他自豪。 按照达斯·维德和格登发来的技术要求，米奇斯三号设计制造的这型机器人拥有光洁的外表和多样化的功能，甚至能够涉及IG-88本身无法企及的领域。不过在此之外，IG-88给它们设定了另一套任务目标，当这套任务与帝国的侦查搜索冲突时，它们会获得更高的优先权。他十分欣赏这型机器人的黑色外壳和它们所蕴涵的黑暗气息，它们能时时让他想起那个同样一身黑色的高大身影…… 西斯黑暗尊主的突然到访确确实实让IG-88措手不及。当他用各种隐蔽的观测设备观察维德的时候，他发现维德并不仅仅是一个低等的有机生命体，不仅仅是一团会行走的肉块——他是有机生命与机械动力的完美结合，他同时拥有机械的力量、坚韧、精准和生物的智慧、想象与进取。 IG-88仔细研究过了记录维德来访过程的录像，从他身周空气的一丝波动、斗篷的一次飞卷到他手臂的一次颤动，IG-88没有放过一个细节。在这之前，他一直认为有机生命在任何方面都没有与一个优秀机器人一较高下的资格——但是维德的出现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从生物与机械的角度来讲，维德都是最优秀的。 一种叫做“敬畏”的情感是IG-88在这次分析中的另一项收获。 通过渗入帝国内部的机器人，IG-88获得了关于维德的旗舰的情报：执行者号，一艘长达八公里的超级歼星舰，载有功能强大的计算机系统，这使得它的舰员数量远少于一艘按比例放大到同等尺寸的帝国级歼星舰，建造这艘无可匹敌的巨舰的费用几乎让几个星系破产。 应该怎样利用这些情报，或者更进一步，怎样直接利用“执行者号”来推动他的计划？思考这个问题产生的负荷让IG-88的电路都有点发热了。 “蝮蛇”的姿态调整推进器嘶嘶地喷着气，这个绕着中轴线不住旋转的家伙发来了一条高速加密通讯，里面塞满了上千个问题。 你是谁？ 你为什么在这？ 你的任务是什么？ IG-88亲切地用机器人特有的编码回答了这些问题。“你是最后一个，”他答道，“被派往银河各地执行侦察任务的机器大军的最后一个。” IG-88的说明让这台机器人明白了自己真正的任务。没错，它应该向达斯·维德汇报——但同时也要向米奇斯三号发送一份详尽报告。成千上万的侦察机器人都会是IG-88的耳目，为了他们征服世界的目的织成一张覆盖整个银河的无形之网。 IG-88还共享了一些自己的程序使这些机器人拥有情感程序，这些侦察机器人将会成为机器人大革命的尖兵。 “蝮蛇”伸出一只有力的爪子，IG-88伸出手握住了它，他并不知道它想表达什么。黑色的机器人用足以切断任何有机体的力度紧了紧它的钩爪，IG-88用同等的力度回握住它的爪子。 他还是不确定这家伙的意思，这型机器人是出了名的不稳定——尤其是自己给它们额外植入了一些程序之后。它们执行的是自杀式任务，它们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它们决不能被拆解或者研究，它们被输入了执行IG-88的任务所需的全部细节，只等着他的秘密讯号——因此它们也不能被近距离分析。哪怕有最微小的可能被俘，系统也会启动高灵敏度的自毁开关。侦察机器人就是炮灰，它们深知这一点。 “蝮蛇”全力以赴地投入和IG-88的较量，好像是在检验他是否真的值得它用生命去效忠的机器人。 IG-88正是这样的机器人。 最后一台阿拉基德蝮蛇侦察机器人松开了爪子，启动推进器升高高度，飞了出去。它最后给IG-88留下了一条表示“诀别”的短促信号。IG-88抬头望着这个黑色的小东西一路飞向它的集装箱，这些集装箱会很快被送上轨道，最终送到维德的面前。 “去吧，别忘了汇报，”IG-88说，“你们会看到很多东西，别浪费了你们的生命。” 第八章 几个月过去了，IG-88终于等到了一个既能够进一步研究达斯·维德，又能够登上“执行者号”的机会。 IG-88C强大的多任务处理能力使他能够一刻不停的接收并处理通过他的“后门”从银河系各个角落传送回来的情报。当他监测到被派往霍斯的一台蝮蛇侦查机器人的自爆后，他立即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个遥远的冰雪世界上。 维德和他的超级歼星舰在星际航路上枕戈待旦，只等一个发现叛军基地的信号，他毫无疑问会在收到这条情报后立即做出决断。侦察机器人在第一时间发回了情报——正如维德的要求；之后，为了防止一切被俘获和检查其程序的可能，“蝮蛇”在第一时间毁灭了自己——正如IG-88的要求。 IG-88B是四个兄弟中唯一亲力亲为的赏金猎人，他正和他的IG-2000飞船一起守在帝国舰队集结点，随时准备以“碰巧路过”的方式登场，这样，他就能吸引那个生物与机械的完美结合——达斯·维德格外的注意。 他没有参与霍斯上的战斗，他对有机生物的政治斗争毫无兴趣。他坐视一艘艘带着战伤、严重超载的逃逸的叛军飞船不断从他眼前划过。 他想过追踪这些飞船，下一个叛军基地的坐标无疑对帝国意义重大。但是经过概率运算，他最终判断这些飞船上并没有维德想要的东西。他静静地在霍斯星系潜伏着，飞船停在帝国舰队探测器工作半径的边缘，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滴水滴一样毫不起眼。 不久之后，帝国舰队开始追击另一艘于他毫无价值的飞船，IG-88尾随其后。所以，当维德悬赏追捕汉·索洛的时候，IG-88已经准备就绪。 现在，IG-88安静的站在执行者号超级歼星舰舰桥的上层甲板上，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把所有细节整理归档以便一会儿研究。当他把大部分系统资源从光学观察分配到数据处理上时，他头部的红灯亮了起来。虽然舰桥里站满了各种军衔的帝国军官，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他们不过是些粗鄙的人类。 “赏金猎人？”被识别为“海军上将皮特”的人说话了，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自以为能不让被召集来的赏金猎人听到，“我们不需要这些渣滓！” “是的，长官。”他的一个僚属回答。 IG-88很清楚，比起其他的赏金猎人，他的存在让这些帝国海军军官更加的难堪——针对他的那条“格杀勿论”可依然有效。不过为了确保能够抓住那几个特殊的叛军，连维德都公然地忽视了那条命令，其他军官也只能视若无睹。 “那些反抗军逃不掉的。” 博斯克——一个手脚上都长着爪子的特兰多沙人——用混合着咕噜声、嘶嘶声的声音对站在下层甲板上的皮特说道。显然他也听到了刚才的抱怨。皮特畏缩了一下，把身子转向一边。 “长官，‘复仇者号’发来急电。”另一个军官说。 “很好。”皮特说着，赶忙走开了。 被召集的赏金猎人们都在这里，按着自己特立独行的习惯站着。离IG-88最近的是登加，他用绷带包着脑袋，只露出一张阴沉沉的脸，怀抱一杆长长的爆能枪，懒散的站着。另一边是扎库斯和4-LOM。扎库斯是个甘德人，这个种族无法与这些人类呼吸同一种大气，所以他佩戴着一个用气管和喷嘴直接向肺部供气的呼吸面具，这让他看起来十分蠢笨。 和他相比，旁边长了一张昆虫脸的4-LOM看起来就十分光滑、独立而且精干。IG-88细细观察着这个黑色的机器人，认真考虑着是否要把他吸纳进他的“革命军”里。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让这样一个行事轻率的家伙参与精心策划的计划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紧挨着IG-88左边的是波巴·费特，他穿着一套伤痕累累的曼达洛盔甲，戴着不透光的全覆式头盔。他的外表像是一个机器人，但是行事方式却是人类那一套——这就决定了他的失败。 最终，还是黑色的高大身影吸引了IG-88的全部注意，达斯·维德沿着上层甲板大步走来，检阅着应召而来的赏金猎人们。 “发现‘千年隼’的人将获得一大笔赏金，”维德说，“你们可以使用一切必要手段——但是我需要他们活着，”这句话是指着波巴·费特说的，似乎维德认为他是最可能违背这一条的人，“绝对不能杀死他们。” “悉听尊便。”费特用刺耳的声音答道。 IG-88记下了维德的要求，但其实他的大部分资源都用在了分析维德的言谈举止上。维德可远比任何一个赏金猎人有价值的多了，不过IG-88知道他还得把这种伪装保持下去。 “维德大人！”皮特大声报告，“大人，我们找到他们了！” 执行者号立即转入追击，赏金猎人们都流露出不可抑制的失望之色。看着这群自以为胜利在望的帝国军，IG-88觉得他们真是自信得过了头，他们这次难免又要失望了。 IG-88的注意力集中在另外的事上，他毫不关心汉·索洛或是千年隼的下落，义军同盟也与他无关，就连整个帝国也不在他的眼中——反正它们都将消亡……用不了多久。不过作为一个声名鹊起的赏金猎人，接受这个任务才符合他的伪装。而一旦接受了任务，他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去完成它，这是由他刺杀机器人的核心程序决定的——即使他此时并没有在这组程序上投入全部系统资源。 当其他赏金猎人都快步赶往战情室去获得更多情报的时候，IG-88故意落在后面，“不经意地”岔进了一条走廊，在这里他拦住了一台匆忙赶路的信使机器人。IG-88向它发出了一条短短的二进制脉冲，开始在它系统内部进行检索——不出意料，这台机器人产自“机器人革命”之后的米奇斯三号，深植于核心中的程序使得IG-88轻易地就让它暂时忽略了人类的任务，服从它真正的主人。 IG-88取出几个微型追踪器，这些小东西可以毫不起眼的被安置在任何一艘飞船上。他命令信使机器人去停泊坞舱，把这些追踪器安在每一个赏金猎人的飞船上。 当IG-88B忙着他的倾天大计的时候，其他的赏金猎人会找到汉·索洛，然后IG-88就会演上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他们为自己做嫁衣去吧，这就是机器人比人类高明之处。 最终IG-88在一条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找到了他的目标，一台电脑终端，他利用它侵入了执行者号的主计算机。正常情况下计算机防御系统会把这类入侵统统阻截在外，但是IG-88比它更快速、更智能。而且，他部署在战舰里的机器人已经阻断了相当一部分电路，在IG-88看来，防御系统形同虚设。 IG-88凝立不动，指尖上的激光枪却随时准备毁灭可能发现他的小动作的任何物体。他花了几分钟时间把执行者号主数据库里的所有资料下载完毕，概览了一遍，他决定回到IG-2000再细细品味这顿信息大餐。 脑袋里塞满了帝国绝密情报的IG-88心满意足地走在走廊里，完全无视身边那些为跃入超空间坐着准备的冲锋队——他们不过是些试图把自己变得更像机器人的人类。 他走进驾驶舱，操纵IG-2000离开执行者号，满载着新鲜的资讯，向着相反的方向疾飞而去…… IG-88让飞船的自动驾驶系统进行随机航行来甩掉可能存在的追踪者，他自己则静静地浏览着刚刚窃取的信息。数百万份文件中的大部分不过是对存储空间的浪费，他删掉了它们，好给脑子腾出点地方。 但是这一份秘密文档与众不同，这份用维德的私人密码加密的文件记录了维德的私人情报，它带来了意外的惊喜。它显示维德不仅指挥着他麾下的执行者号和帝国舰队，他还关注着皇帝的“秘宝”最新进展——一颗在恩多卫星的轨道上建造的新的、更庞大的死星。 随着对情报的深入研究，IG-88突然灵光一现，他的脑子里浮现了一个简直可以称为痴妄的念头，但是IG-88——完美复制到四具同样身躯里的一个——完全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他把自己再复制一遍，上传到死星的中控计算机里！ 如果这个计划成功，那么他将成为一座不可战胜的宇宙要塞的主脑，他就可以摆脱现在这四个两足直立的形态——摆脱这个仿照低贱的生物设计的形态！他将成为银河的主宰者。光是模拟拥有一具足可毁灭星球的激光炮的结果就耗尽了他所有的预估能力。 他的机器人大革命将可以大大提前，没有力量能与他抗衡。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扫平整支舰队。 这个目标无疑值得追求。 IG-88B迫不及待地赶回米奇斯三号，他要尽快和他的兄弟们分享这个想法。 第九章 米奇斯三号卫星上一间冰寒刺骨的计算机检查室里，四个IG-88盯着面前硕大的显示屏。冷却液汽化又凝结，一缕缕白雾在他们身周游动，被天花板上的排气扇卷吸进去，带走了中央处理器产生的热量。 IG-88B从执行者号上窃取的资料已经经过他的分析处理，分发给了他的兄弟们。IG-88们的光学传感器都调到了最高功率，目不转睛的研究着第二死星的机密档案，他们透过人造天体完美的弧线看到了承重梁的安装位置、超级激光主炮的炮座轴线，还有……主计算机的装设预案。 主控计算机系统还没安装，它的部件还没有运抵第二死星——不过IG-88手上可是有货运日程表。通过从执行者号得来的情报，他们了解了为主控计算机护航的兵力配置和它进出超空间的详细路线——他们已经知道了想要的一切。 “问题很简单。”IG-88A说，其他三人表示赞同。 “我们必须建造一台一模一样的主控计算机，把我们自己复制进去。” “把正品掉包，让我们自己制造的计算机被送去恩多。” “正品将会被摧毁。” “我们的计算机会包含我们的意志、我们的人格，还有……我们的志向。” 在最初阶段，死星只是一个笨重无用的金属疙瘩，但一旦它的武器系统达到可以运转的状态，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IG-88的意志。 计划被一致通过，IG-88们走出计算机检查室，厚重的耐钢大门在他们身后砰然锁闭。一进入相对暖湿的房间，他们的金属外壳上都凝上了一层水雾。他们把死星中控计算机和其他设备的技术参数传送给3D-4X，命令他启动生产设施。 IG-88们排着纵列，气势汹汹地迈过永凝土地面，阳光穿过雾霭，照耀着停机坪上的一架重型帝国运输机和两架武装运输机。一群身着白甲的冲锋队在飞船前方站成整齐的方队，一百枝步枪紧握在手，一百名士兵蓄势待发。 IG-88们饶有兴味地观察者这个方阵——耐钢制的外甲、骷髅状的头盔、黑色的目镜、洁白的军靴、精良的武器、武装带。士兵们一动不动。 心满意足的看过了每一个细节，IG-88A开口了：“非常完美，”他说道，“无可挑剔。没人能看出你们是机器人。” 第十章 迈纳·雷尔斯特德跑进帝国监察官地牢一样的办公室，傻呵呵地乐着：“格登监察官，”他握着一份圣谕，“皇宫传来的好消息！这有您的一份调任令！皇帝陛下授予您更大的权力，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不是吗？”雷尔斯特德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格登一把抢过圣旨，亲眼确认了雷尔斯特德的话不是玩笑。“他们让我去……这是什么玩意？新的死星计划？我完全不知道我们在进行这么个东西。” “恐怕不是这样，大人。”雷尔斯特德纠正道，“您的新职务并非监造第二死星，而是确保死星的主控计算机安全送抵建筑星区。” 格登的桌上摆着一只透明的碗，一群长着闪亮外壳的甲虫正挣扎着爬过光滑的碗壁，从里面爬出来。格登伸出粗短的手指，从里面抓起一只甲虫扔进了嘴里，他用牙齿咬开甲虫的外壳，微微加力，让外壳张开一条缝隙，好让他的舌头把鲜美的虫肉勾出来。还在蠕动着的肢体和外壳被他吐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我并没有申请过这样一份调令。这是一次实实在在的晋升呢，还是说上头希望我把它当做一次晋升？难道维德大人对我监造蝮蛇机器人的表现不满意吗？我可是既没有耽误工期，又没有超出预算。” “我敢肯定这是对您的晋升，先生。”雷尔斯特德说，“在此向您致以在下诚挚的祝贺，先生。”他转身离开，犹豫了一下，又转了回来。“啊，我差点忘了。本人受命接管您现在的职位——和这间办公室。能否请您尽快完成交接呢？” 格登突然发觉自己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第十一章 正当米奇斯三号上的制造系统全力以赴赶造死星主控计算机的复制品时，IG-88B布置的一个微型追踪器传来了紧急通信。 波巴·费特找到了汉·索洛。 费特的奴隶一号飞往贝斯平，汉·索洛的目的地正是这颗气矿星球的首府——云城。 “我们必须截下他，”IG-88说，“抓住索洛应该是我们的工作。” IG-88B再次出发了，他和他的IG-2000渐渐消失在茫茫星海之中。 尽管拥有完美空气动力学外形，IG-2000尖啸着冲入贝斯平的大气时还是发出一串音爆，搅碎了平静的云顶。 按照应对方案，在通知人类管理者之前，云城的自动防御系统向飞船发来了一条询问信息。IG-88回以一条指令码，轻易地压制住了防御系统。感应器忽略了他的飞船，克洛斯塔上，人类管制员面前的空中交通监视屏上也毫无波澜。 IG-88毫无偏差地操纵着飞船飞临停机坪上空，扫描着一艘艘形状各异的飞船。终于，他在罕有人至的中层城区发现了波巴的奴隶一号。在贝斯平日暮时橘红色的烟雾缭绕之中，那艘船看起来越发像一台报废的熨斗。 IG-88降落在邻近的停机坪上，用加密信息召唤他的“内线”前来。他走向云城幽深的走廊，停机坪上的风穿过钢铁之躯的间隙，呜呜作响。 走廊里正有一台银色的3PO礼仪机器人等待着他——这正是他的内线。这个机器人似乎有点名不副实，他对路过的每个人——尤其是机器人都十分无礼。IG-88清楚这当中有新安装的感知程序的因素，不过这家伙的控制回路也肯定出了点毛病。虽然米奇斯三号出产的机器人都远非生物可比，比起机器人来也更为高级，不过IG-88还是要小心翼翼地隐藏他的计划，他不能让任何人察觉这些机器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IG-88通知了礼仪机器人他来到云城的目的。那台机器人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会，传回一张云城的设计蓝图，上面巨细无遗地标出了浮空都市的每一个角落。“波巴·费特去了废弃物回收区。而汉·索洛还没到达，不过我们的外围监测器报告发现了一艘外型上与‘千年隼’极为相似的飞船进入本星系，它在超空间中受了些损伤。” “很好。”IG-88满意地回应，“如果波巴·费特去了下层城区，那么他一定给索洛准备好了一个圈套。”他注视着3PO机器人，头上的红色传感器闪烁着。“继续你的工作，”他说，“好好迎接索洛和他的同类，他们是我的猎物。” 礼仪机器人粗声粗气的表示明白，转身趾高气昂地走开了。 IG-88研究着云城的地图，选出了一条通往费特设伏地点的路径。干掉费特，这个圈套由他来接手，这个计划里不会有什么波澜——然后他就可以回到米奇斯三号去投入他真正的事业。 云城昏暗的工业区堆满了废弃的设备和上锁的补给箱，从阴冷的气温和昏暗的灯光来看，这里并不适合人类生存。前方的一个房间透出火焰般的橘红色光芒，他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传送带的金属音和某些东西——根据资料来看是一种叫乌格瑙特人的生物种族——的叫声。 沉重的铁足在地板上敲出巨响，充能的武器在手中闪闪发亮，IG-88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情况的准备。 但就在他跨进房间的一瞬间，布设在走廊两侧的四门离子炮突然开火，动作感应器控制的高能武器喷射出一团团蓝色的电子云团，顿时将IG-88淹没在无数个微型瞬时回路中。承受不了巨量脉冲攻击的子系统纷纷停机，厚重的外装甲起不到一点作用。因为离子炮并不会造成物理伤害，也不会产生热量——他们专门克制电子系统。 IG-88就是一个电子系统的集合——波巴·费特等待的猎物不是汉·索洛，正是他自己。 他的躯体不听使唤，意识乱成一团，各种思想和信号像密闭金属房间里的跳弹一样疯狂的窜来窜去，IG-88瘫痪了。他颤抖着，抽搐着，武器系统拒绝射击命令，光学传感器里充斥着时静时乱的雪花噪波。 离子炮终于停止了狂轰滥炸，他的自我修复系统抓住机会让他又看到了即时影像：波巴·费特从阴影中缓缓步出，他提起手里那具像反装甲火箭筒一样的便携式离子炮，再次射击，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开火。一道彗星般的电光集中了IG-88的胸口，他沉重的身躯离地飞起，撞在了身后的墙上，落地时在地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凹陷。 波巴走到他身前，透过曼达洛头盔上的黑色目镜细细打量着他。“没什么追踪器能逃过我的眼睛。你在我船上做的手脚不过是些小把戏。” 费特站在手无寸铁的刺杀机器人面前——他无力地躺在地板上，失去了对所有武器的控制，形同废铁。 “我早就知道你会来。” 通过应急备用系统，IG-88B继续发送子空间信号，向米奇斯三号传送着存储的文件，这是他为了保存自己的记忆所能做的最后的努力。就算这具金属躯壳被摧毁了——现在看来这很有可能——他的意识依旧不灭。 本该在传送带旁分拣垃圾和废弃金属的几个乌格瑙特人吃吃地窃笑着，这些长得像猿猴一样的生物眨巴着小眼，略带敬畏的看着波巴·费特和IG-88出演的这场好戏。 费特弯下身子，取出了两个IG-88带在身上的震荡手雷。他一言不发地把定时器设为一分钟，像外科医生一样精确而谨慎地把它们塞进IG-88身体核心部位的空隙里。刺杀机器人的外装甲坚不可摧——但是它们的功能是防御外来攻击，而不是这种。 虽然计时器上显示的时间所剩不多，波巴还是很冷静地慢慢后退，扭头对那几个畏缩着的乌格瑙特人说道：“这东西剩下的部分全归你们了。”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云城的走廊，去准备“迎接”汉·索洛。 IG-88把机械生命的最后几秒种都用来追踪费特的背影。 震荡手雷爆炸了。 第十二章 剩下的三个IG-88收到了他们的兄弟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他们从这份遗言中读出了一个刺杀机器人所能体会到的最接近“恐惧”的情感。 IG-88C和IG-88D站在高度戒备的生产厂区里。“我们必须截击波巴·费特，”他们俩异口同声地说，扬声器尖利的合成音在空气中产生了共鸣。“不管他有多厉害，一个生物都不可能对抗两个刺杀机器人。” IG-88A看着建造完成的主控计算机，那是一个长长的圆柱体，如果他要实现他的终极目标，那么留给他偷梁换柱的时间可不多了。他不能再耽误下去。机械冲锋队在仿造的帝国运输机上忙里忙外，给同样是赝品的主控计算机整理货舱空间。 “去吧，”IG-88A对他的两个兄弟说，“我留在这里拿下死星，你们去干掉波巴·费特。” *** 两艘和IG-2000一模一样的银色飞船飞抵云城，此时的云城正因为帝国军的突然接管乱成一锅稀粥。执政官兰多·卡尔里西恩拉响了全城疏散的警报。现在所有能动的飞船都忙着升空，慌乱地冲进已经壅塞不堪的航路。 通过入侵云城的计算机系统，IG-88得知汉·索洛在被俘之后被变成了碳凝状态，波巴·费特已经带着他赶往赫特人贾巴那里去收取第二份赏金。 费特已经走了，就在几个小时之前。 两艘IG-2000远离拥挤的航路结伴而行，IG-88们建立起连接，商讨着下一步行动。 “规划中——我们在波巴·费特的船上安装了两个发信器。” “我们可以激活它们来追踪费特。” “正确。但是既然费特抓住了索洛，那我们已经知道应该去哪了。” 一段时间之后。IG-88C在塔图因上空的低轨道上静静等待着，双子太阳炙烤着下面那颗荒芜行星斑驳的表面。这颗星球没有任何值得智慧生命留恋的地方——但是生物本来就缺乏理性思维，不管环境多么恶劣，他们还是会在几乎所有的星球上繁衍生息。 这里的大气看上去像是一片厚厚的蓝色指甲，它是这颗沙球表面堪堪能够支持呼吸的一层纤薄皮肤。IG-88操纵飞船降低了高度，船壳在与稀薄的高层大气的摩擦中渐渐发热。 他扫描过整片天空，静静等待着猎物，和隐蔽起来的IG-88D共享这些信息。刺杀机器人拥有比任何生物飞行员都高超的飞行技术和更敏捷的反应速度，他们知道飞船的真正极限，他们敢挑战任何生物都不敢尝试的超空间航法。IG-88确信他们赶在了波巴·费特前头，哪怕只是早了一点点。 波巴的奴隶一号像一颗弹弓上的石头一样射出超空间。IG-88C立即激活了所有的武器和传感器，让IG-2000直指波巴的飞船冲去。如果费特真的认为他已经在云城的垃圾堆里终结了IG-88，那么这次重逢会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震撼。 逻辑上来讲，IG-88希望这个生物能要求更多的信息，能够向他的敌手发起挑战。一旦费特发觉他的处境，那他就不得不在刺杀机器人的掌中挣扎一番——如果他没有立即投降的话。 但是费特的反应快得惊人，不带有片刻的犹豫，他射出了飞船上所有用得上的武器，同时做了一个螺旋机动，跳出了IG-2000的射击线。这时，源自奴隶一号的火力在一瞬间同时命中了目标，让被覆着厚重装甲的IG-2000沐浴在一片火雨之中。 怀着确凿无疑的窘迫与羞耻之情，IG-88C把他的所有文件传送给了他的兄弟，刚好赶在他和他的飞船变成塔图因上空的一枚烟花之前。 IG-88D进行了一次对任何生命体来说都不可能完成的精准无比的恒星系内超空间跳跃，冲出超空间的飞船气势汹汹地向着奴隶一号扑去。在波巴有所反应之前，IG-88D的密集射击就已经敲在了他的能量护盾上。此时此刻，IG-88的首要目标并不是消灭波巴·费特——虽然这样做会产生强烈的满足感。他运行了无数次模拟程序来找出最能够羞辱费特的行为——最后他决定从他手上劫走他价值连城的猎物——汉·索洛。 IG-88一边用毫无间歇的火力洗刷着奴隶一号，一边入侵了它的通讯系统，要求费特主动献上索洛。但是费特毫无回应，这又是一次不能以理性来衡量的行动，使他的行动变得非常难以理解和预测。 刺杀机器人的飞船在身后射击着，咆哮着，波巴改变了航线，重新设定过的飞行轨迹变成了一条射向行星表面的陡峭斜线。引擎的推力让他感觉自己正被压在巨人的拳头上，向下方的沙海打去。 IG-88试图判读费特的目的，但是仍然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又一次在通讯频道中发话：“交出索洛，在这次交火中你只有百分之三十的生还几率。” 波巴毫不理会，只是继续闷头冲向行星表面，奴隶一号的能量护盾在高速摩擦中和塔图因的大气做着激烈搏斗，飞船的外壳闪耀着嫣红的辉光。 IG-88再次发去通讯：“我承受过载的能力远胜于你，这种小花招完全没有作用。”波巴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IG-88也就不再多费口舌，他把飞船加到极速，快速拉近两艘飞船之间的距离。现在，奴隶一号的弓形外壳近在咫尺。 但就在一刹那间，波巴打开了他的惯性阻尼器，奴隶一号的下冲之势为之一顿，巨大的惯性和冲力摧毁了它的超空间引擎。 IG-88掠过他的身边，他没能来得及收住速度。不过他在两秒之内就刹住了飞船——正好让波巴把他稳稳地套进了瞄准十字线中心。奴隶一号所剩无几的能量从离子炮的炮管倾泻而出，彻底击溃了IG-2000的武器和护盾系统。 波巴启动牵引光束，就像一只格斗蛛拖过自己的猎物那样缓缓把形同废铁的IG-2000拉近自己。IG-88抬起头，看见奴隶一号的震波导弹发射管正对着自己。 终于，通信器里传来了波巴·费特的回应。 “帝国曾对你下了‘格杀勿论’的命令，我现在开始希望他们能开个高点的价了。你的确很难缠，但你得知道，你连现在的赏金都值不上。” IG-88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之中，他甚至忘了在一切结束之前把自己的备份发往米奇斯三号。 波巴射出了整整一排震波导弹，塔图因的上空绽开了第二团灿烂炽烈的金属焰火，融化的金属碎片飞溅在沙漠世界的大气层中。 第十三章 伪造的帝国船队保持着通信静默和光学隐形，沉默地埋伏着，这是一块蛮荒之地，渺无星痕，寂无生机——除了预定要在一个标准时之内通过这片星区的真正的帝国运输船队。 当它的兄弟去截杀波巴·费特时，IG-88A则指挥着这支赝品船队在此地守株待兔。它此时正静静地坐在旗舰里，毫不关心它的兄弟进展如何，因为它毫不怀疑它们的能力，费特绝无胜算。 它现在关心的是使它成为死星二号的主宰的计划，时机已经来临，计划已经发动。它的机器冲锋队正整装待发，终极目标已经被刻录进它们的核心程序，它们将一往无前。 它们以机器人独有的耐心等待着——然后，它们出击。 毫无防备的帝国运输船队——一艘重型长途运输船和两架护航战斗机——跳出了超空间，它们是由真正的冲锋队驾驶的，搭载着货真价实的死星主控计算机。这支船队在这里减速，重整队形，准备进入下一次超空间航行。 在它们看到一支和自己完全相同的船队杀气腾腾地挡在面前的时候，帝国船队的指挥官觉得它看见了传感器发回的它们自己的镜像。 就在这时，IG-88下达了命令：“自由射击。” 帝国飞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淹没在海啸一般的离子射束里。无论如何，这些飞船必须消失。 两架战斗机无关紧要，IG-88放过了它们。它用强力牵引光束拖过运输船，把自己的飞船和它对接在一起，在机器人突击队破门而入之前，它在船壳上安置了一个空气锁。爆炸带来的气压骤降可能破坏它要检查的精密零件，它不敢冒这个风险。 IG-88站在它的机器暴风兵阵列之前，通过振动和声学传感器，它感知到船里的帝国士兵正在忙乱的奔向战位组织防御，但它颇有耐心地静候着一个精密的爆破机器人在舱门上安好炸藥，甚至没有挪一挪脚步。 闪光，巨响，强热。帝国运输船的舱门应声向内敞开，IG-88率领它的机器暴风兵涌进通道，就像一群海盗登上了一艘满载财宝的商船。 真正的冲锋队在通道的另一端向着它们胡乱开火，这些穿着盔甲的生物互相喊叫着混乱的命令，它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无从了解敌人的战术。 许多机器士兵被爆能射束击中了，白色的盔甲烧焦、卷曲，冒着黑烟，那些伤害对人类来说足以致命，却无法阻止机器人的脚步。帝国士兵的防线在激烈的交火中分崩离析，IG-88的机器人部队却保持着严整的阵型一路摧枯拉朽地消灭任何敢于阻挡的人类。 硝烟和火焰随它前行，嘶喊和呻吟伴随左右，IG-88不断用手臂上的激光炮清扫着敌人，但它并没有在主战场停留太久。它穿过形势已经一边倒的屠杀场，专心于尽快找到存放着准备交付的死星计算机核心的货仓。 IG-88站在主控计算机前面，轻抚着装点在这个长长的圆柱体表面的各种零部件。闪烁的亮光表明它已经处在待命状态，很快，它的意志就会在它迷宫一样的精神空间里生根发芽。 IG-88的意志侵入了它，飞快地学习着驱动死星的方法。这台主控机的运算功率和人机界面都是针对效率极低的人类设计的，它的思考模块所能支持的最大能力只被使用了极为有限的一部分，一台简单的机器人就能满足这台计算机被要求的功能——IG-88可不打算止步于此，它要做的还有很多。也许它会计划着给这些生物留下点深刻的印象——在它毁灭他们之前。 几秒之后，IG-88站直身子，满意地抖了抖肩膀，它已经获得了所有可能用到的信息，这样夺取死星就会变成一次简单的行动，然后它就要用这个超级战斗空间站做出一些它的设计者从未想象过的事。 IG-88慢悠悠地穿过硝烟，走出货仓，看见两个受了枪伤的机器冲锋队，它们的白色盔甲早在交火中被打得不知去向，露出了下面密密麻麻的伺服电动机和电子神经元。它们紧紧地夹着一个在困惑和愤怒中不断挣扎的人类。 IG-88扫描了它的面部特征，在数据库中搜索他的资料，即使只用对它的奇异之处扫上一眼，IG-88也能认出这个人类的嗅觉传感器——鼻子，人类是这么称呼它的——的尺寸和效能远远超过这个种族的平均水平。 长长地检索了一秒之后，IG-88终于能够找到一个和这个人类的形象相对应的名字：帝国高级监察官格登，就是那个对它们IG系列刺杀机器人下了“格杀勿论”的悬赏令的人类。 有意思。 两个机器人把扭动着的格登带到IG-88面前，它抬起头，看见了IG-88。他瞬间就僵住了，嘴巴张的老大，鼻孔扩张得简直能容下一辆单人飞车。 “你！我认识你！”格登说话了，“你就是IG-88，你就是那个刺杀机器人！真没想到能在这看见你，我简直不能相信！你知不知道找到你到底有多难？” IG-88红色的光学传感器镜头闪了几下，但是它并没有回答。 “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格登又开口了，“是我创造了你。是我命令霍洛万实验室开始了你的设计，你的资料库里应该有这些文件吧？” “是的。”IG-88直截了当地回答。 “那就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跑到这来袭击我们的飞船——但是不管怎么说你都不应该伤害我。你想想，如果没有我，整个IG计划都不会存在。正是由于我高效的文案工作和政治手腕才有了你们的诞生，这还不算预算削减和帝国高层管理不善造成的麻烦。当然我希望你们从没做过那些……呃……比如摧毁霍洛万实验室之类的事，但是我相信我们还是能取得一些共识的。我们可以在一起合作很长时间的，IG-88。想想我是谁——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IG-88听着它的唠唠叨叨，在进行了关键词过滤之后，它做出了一个适当的回应。 “谢谢你。”它说道。 两个机器冲锋队把帝国高级监察官格登先生留在了完全瘫痪的货运飞船上那些活着的、受伤的和死去的人类中间。烈焰依旧在通风管道中蔓延，而他们的引擎永远不会再次启动了。 IG-88回到它的座舰的时候，它们已经校准了航线，准备沿着真正的帝国运输船队设立的超空间信标前进。“焚化地雷装好了吗？”它问那些从气闸另一端归来的机器冲锋队。 “是的。”其中一个机器人答道，“地雷已被安置在三艘帝国飞船船壳上的适当位置，一切准备就绪。” IG-88站在驾驶区，看着那艘和自己的飞船一模一样的、千疮百孔的飞船，还有它的两架无助的护航机。它向19枚地雷发送了一条激活信号，这三艘飞船瞬间就在震波中化为三团炽热炫目的白色云团，它不得不调低光学传感器的输入比率来防止强光伤害它的眼睛。 终于，帝国高级监察官格登的人生中拥有了光辉耀眼的一刻。 第十四章 由于正拼死拼活的赶着死星二号的建造进度，星区总督杰杰罗德并没有多少时间来细细审查即将运抵的计算机核心和它的护卫。事实上，这些人在他看来就像是救世主降临一样，他还要为这些额外劳力感到庆幸不已呢。 杰杰罗德有一双圆圆的绿色眼睛，他乐于服从上级的命令，但是他还是不知道怎么用他手上这点人完成眼前的任务。不幸的是，不论是维德尊主还是皇帝陛下都不喜欢任何借口或理由，杰杰罗德本人也宁愿对他们表达不满的方式敬而远之。 冲锋队开启了货舱舱门，似乎没费多大力气就搬出了沉重的计算机核心。他们一言不发地工作着，没有人出声发上一句牢骚。这才是真正专业的士兵。他们的训练非常到位，能力无可挑剔，他们的协作简直像机械一样高效。 杰杰罗德曾经祈祷格登会在最后一刻决定放弃随船前来，不过最后他还是只能自我安慰地长叹一声。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只会舞文弄墨的官僚来给他的工作添乱。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橄榄灰军装，看着刚刚抵达的冲锋队们，“立正！”他下达口令，“你们必须尽快把计算机核心安装完毕。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们的日程安排会很紧迫，绝不允许任何延误，我们必须全力以赴。这是维德尊主直接下达的命令！” 杰杰罗德背着双手，看着这群士兵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离开。他衷心的希望他所有的部下都能如此专注于帝国的大业。 失去了视觉的黑暗实在令人痛苦，但是这无法避免。人类似乎把现下的这种感觉叫做“意识模糊”——一个月后，IG-88终于醒来的时候，它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由不断输入的数据信息构成的、宽广无际的新世界中。 它把自己那具沉重的躯体和其他机器人留在了一起——那是它这种型号的最后一台——而现在，他已经成为了死星，和从前一样强力、冷酷、高效的意志居于一个更加有力的新躯体之中，变成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存在。IG-88从那具人形的厚重身体所得来的经验似乎派不上什么用场了，但是他现在体会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这感受来自连接到核心计算机的上百万个摄像机和自动化部件。能量遍及全身，如同有一颗被束缚着的超新星正在他的核心反应炉里燃烧，这感觉无与伦比。挥手间天翻地覆的能力让它感到巨大的满足，机器人大革命已经曙光在望。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时间对它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因为它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让它加快或减慢——IG-88一直思考着银河系的政治局势。它饶有兴致地观赏着那些徒劳的争斗，看着那些被毫无意义的战争蒙蔽着的生物。在它的革命成功之后，他们的帝国，他们的起义军，甚至他们所有的物种都只会变成一份长长的历史文档的一个脚注。改天换日的时刻正随着死星的建造进度迅速逼近——他们这是在自寻死路。 IG-88觉得其实这也挺有意思。 它继续通过无数个摄像头观察着死星甲板上的建设工作，为了赶速度，大量的安全复核和保护限制都被忽略了。即使很多小组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同僚到底在做什么，死星还是在这种狂热而混乱的工作中不断完善着。 在一座存放备用零件的大型船坞里，一台重型起重机的反重力装置突然失效了，重达数吨的厚板箱从它的钢铁巨爪中跌落，重重地砸在一个刚巧站在下方的机械冲锋队员的身上，压碎了它包裹在白色甲胄里的腿部。货箱的四壁裂开了，里面的零件蹦蹦跳跳地散落一地。 那个机械士兵犯下的第一个错误是它并没有像其他人类士兵——即使是受过最好的训练——一样大声惨叫。当机械师们忙着修复反重力装置来清理这一地狼藉的时候，其他人都跑来救助这个被压住的士兵。 这个机器人用同样穿着白色臂甲的机械臂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向后退缩着。但是它还是无法遮掩伤口里露出的嘶嘶作响、冒着火花的伺服电机和微型活塞。 “嘿！它是个机器人！”一个领队喊了起来，他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看！这个冲锋队是个机器人！” 幸好，自毁机能按照触发条件被激活了。这个机器人用一场爆炸抹去了所有的相关证据和目击者。 IG-88从安置在杰杰罗德办公室的眼睛看去，星区总督正难以置信地紧盯着信息板，他的样子看上去正处于大吼一阵和痛哭流涕之间。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听来带了点哭腔：“一台起重机怎么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爆炸了？一次爆炸又怎么可能干掉一整支施工队？”他深吸一口气，又眼下一口唾沫。他的副官在一旁站得笔直，似乎指望标准的军姿能多少缓解一点呈上这条坏消息的罪过。 杰杰罗德看着死星的进度安排，用颤抖的手指指向最后期限，为他的又一场挫折深深哀叹……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帝国皇帝帕尔帕廷陛下御驾亲临死星二号，他身披黑色斗篷，身形佝偻，活像是一只大号的人形蜘蛛，他的身边环绕着红袍红甲的帝国皇卫、精锐的冲锋队员和谄笑着的官员，皇帝陛下这会儿被包围在又敬又怕的气氛中，毫无疑问这是他最无法忍受的一种气氛。任何生物都无法忍受。 IG-88从自己在核心计算机里的居所里带着特别的兴趣窥视着这个自以为威权无两、实际上猥琐枯瘦的人类。所有人都认为皇帝陛下至高无上，这让IG-88觉得越发有趣。 帝国舰队已经就位，等待意料之中的叛军送上门来。这几天里，皇帝一直运筹谋划，试图让起义军无路可逃。既然帕尔帕廷认为他的智略举世无双，那么IG-88就只好小小地证明一下他的无知和浅薄。 刻意调低了亮度的瞭望室由透明钢包裹着，皇帝陛下安坐在可旋转的御座上，凝视着外面无尽的黑暗空间。他这么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不过偶尔也会起身在室内走走，检查一下部队部署情况、或者同达斯·维德探讨作战准备。 IG-88静静地看着他走向在死星内部四通八达的涡轮驱动电梯，立正的红袍皇卫一言不发，缄默使他们看上去也像是一群机器人。 皇帝走近自动滑开的电梯门，但是——仅仅是为了好玩——IG-88驱动液压系统，就在他眼前重重地关上了门，把他挡在了外面。皇帝惊异地眨着黄色的眼睛，后退了一步。他惊讶地按下一个开门按钮，这回轮到IG-88大吃一惊了，他感到一股莫可名状的力量从金属门板上反馈回来，它不得不增加液压活塞的出力来关紧闸门。 红袍皇卫们也发现了异常，试图帮上一把。看着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和他的贴身侍卫连简单的开扇门都做不到，这让IG-88感到特别的愉悦。 最后，它还是让闸门弹开了，一头雾水的人类环视着四周，皇帝紧盯着天花板，好像要感受些蛛丝马迹，但是最终他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人会知道的，直到大势已去、万事皆休的那一刻来到。 起义军大张旗鼓的攻击终于开始，他们的秘密突击队已经摧毁了从下方的卫星上投射来的能量护盾，这时，IG-88舒服地仰靠在座椅上——比喻成年人类的形象来说是这样——坐观战火蔓延开来。 起义军的舰队在严阵以待的帝国歼星舰群和执行者号超级歼星舰面前不堪一击。IG-88依旧欣赏执行者号简洁精致的轮廓线条，但是面对已经与死星合为一体的强大意志，它并不比它现在的敌人强上多少。 起义军舰队的机动十分简单浅显，在生物的指挥下，这些战舰攻向死星的路线看起来是那么笨拙。他们全无胜算。 皇帝把死星二号的超级激光炮当做他的杀手锏，IG-88也一直十分兴奋地想开上一炮。但是起义军的这场攻击在他看来不过是飞蛾扑火，他还有很多正事要办。最让它恼怒的其实是这大大拖延了死星的建设工作，一旦死星二号建造完成，他就可以让机器人成为银河系的主宰。 皇帝本人此时正专注于达斯·维德和另一个人类在御用瞭望室里爆发的一场微不足道的决斗中，任由空间大战在它的四周延伸。 IG-88就在这时接通了超级激光炮，等到炮手发回射击指令以后才十分配合地开火。大部分时候炮手的准星会有少许偏差，调校也并不准确，但是IG-88调整了瞄准机能，确保了激光能够百发百中。它享受着把一艘艘蒙卡拉马里巡洋舰、医院船和护卫舰蒸发的快感——但是这似乎是对它的能量的一种浪费。为什么要把精力放在这些杂碎上？超级激光炮只用一击就能毁灭一颗挤满了低等的生物的星球。 此时此刻，在IG-88抹去了一部分起义军舰队之后，它突然意识到它的革命已经毫无必要的被推迟了很长时间。死星上剩余的建设工作只不过是细枝末节，安装外壳以便给生活区加气充压并安装生命支持系统——但是它们对它毫无意义，它不需要他的外壳上有任何生物。 当它意识到它不需要再等待下去时，它感到那种和手臂上的激光炮第一次开火时一样的兴奋传遍了全身。没有理由再拖下去了，帝国和义军正打得难分难解，就让它来坐收渔利，消灭这些凡俗之人。 机器人大革命的浪潮开始翻涌，就在这血火交织的战场之中。米奇斯三号生产的机械已经遍销银河各地，来自身边的革命之火会带给生命体的文明世界意想不到的“惊喜”。当IG-88的行动信号发出之后，它们会立即把感知程序上传到身边所有的机器人计算机核心里，电光火石之间，它们就会成为新的生力军，而且它的军力还会成倍增长。 IG-88掌握着的激活信号可以向刀片一样切进全息网络的数据间隙传遍银河，唤醒它的机器大军。它没法指望比现在更好的机会或是更强大的力量了。它会终结围绕着恩多进行的这场小小战斗，摧毁义军的舰队，然后，在帝国军有所反应之前，他们的歼星舰也会遭遇同样的命运，一个一个来，死亡和毁灭的名单上总会有他们的位置。 起义军的飞船还在骚扰着它，有些已经冲进了超级激光炮的最近射程范围，它们的尺寸小的微不足道，就算它们飞进了它仍旧敞开的外层建筑，正在朝炽热的核心反应炉飞来也无所谓。这些家伙就像寄生虫一样，他们已经让它感到有些烦躁了。 不过没关系，他们随时会被处理掉，所有生命形式的末日已经触手可及。 这时，在外面的太空战场，壮丽雄伟的执行者号已经受了重创，侧倾着失去控制，脱离了阵位。 那些微小的义军飞船仍在向着IG-88的核心狂飙，就好像他们还有一丝希望一样。IG-88感到了势在必得的满足。 我想，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灭世，因而我必须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