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南方战士 一颗灼热的彗星从塔卢斯(Talus)的卫星旁划过,留下一条琥珀色的尘迹。从驾驶位上看,它只持续了一瞬间,但还是引起了海洛·维斯(Hylo Visz)的注意。彗星是变化的标志——可能是吉兆,也可能是凶兆。她想等稍后有时间了再考虑这个问题。“红羊毛号”(Crimson Fleece)刚刚脱离超空间,海洛正驾驶这艘飞船驶向目的地——依然遥远的科雷利亚(Corellia)。通常,她喜欢享受从完成超空间跳跃到进入行星大气层之间的平静时光,但今天不行。今天,“红羊毛号”载着贵重的货物和两名乘客,海洛宁愿把这两名乘客留在纳沙达(Nar Shaddaa)。 从赫特空间(Hutt Space)飞到这里所花费的时间与计划相差无几,但海洛一直在计时。暂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白痴——他叫马斯克(Musk)——一直在用蹩脚的基本语喋喋不休。马斯克试图炫耀自己很熟悉赫特黑社会集团的内政。以幼稚的分析为基础,他批评自己的老板赫特人巴尔加(Barrga)所作的决定都是错的。海洛没有评判巴尔加的行为是否正确的依据,但愿意打赌,马斯克也没有。当然,这类谈话不足为奇;赫特人的大部分雇佣枪手都把时间花在议论老板的行为上。海洛本来可以不理会他;马斯克是尼克托人(Nikto),确实不属于显赫的种族。但他的话不仅限于此。 “我能离开纳沙达真是太好了。”马斯克摸着自己干燥粗糙的下巴说。“自从我们在星团赌场(Star Cluster Cantina)干了一票后,我总是提心吊胆的。” 海洛忍住笑。“你又没参与那次行动。” “你知道什么,小姑娘?”马斯克为自己的谎言被拆穿而恼怒。“你以为我只为巴尔加工作?” 星团赌场案是近几年最臭名昭著的行动之一。职业窃贼闯进赌场,调整好计算机。他们在下一个营业日回到赌场,用一系列不引人瞩目的赌金大捞一笔。几个星期后,星团赌场的老板才发现计算机的小漏洞,而那时,窃贼早就无影无踪了。在纳沙达,稍微“时尚”一点的人都知道,星团赌场案干得太漂亮了,普通的黑社会成员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海洛自然心知肚明。显然,马斯克没有意识到他的自吹自擂有多么荒谬。不过,他只是试图给海洛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已。这张牌海洛现在还不想打出去。她决定让步。 “我以为凡是参与那一票的人早就跑远了。”她耸耸肩,表示相信马斯克的谎言。“如果你说是你干的,我也没理由怀疑。” “是啊,那次行动让我赚了一大笔钱。很快,我就会拥有我自己的组织。你看着吧。”马斯克闭紧嘴,仿佛想知道海洛是否真的相信他。 海洛重新把注意力转回控制台,下意识地把手垂到蓝色的皮革裤子上,向绑在大腿上的枪套摸去。她现在没有理由认为自己需要枪,但随时确认枪在身边总没错。 沉默了几分钟后,马斯克开始了另一段杂乱无章的长篇独白,显然,他也很高兴海洛把星团赌场的话题结束了。 海洛闭上眼睛,试着忽略马斯克刺耳的喋喋不休。她集中注意力听“红羊毛号”的引擎声——一个对她来说比自己的嗓音还熟悉的声音。海洛经常声称,只要花几分钟听引擎声,她就能确定飞船的任何技术故障。这句话经常引来怀疑的笑声,但却是事实。她对飞船引擎声相当熟悉,哪怕是最微小的跳动或间断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她也修过“红羊毛号”无数次,知道大多数这类不正常的声音代表什么。 “红羊毛号”跟她刚买来时的样子相比,已经截然不同了。自从她凑足钱买来这堆废铜烂铁以后,十年来,她几乎更换了每个部件,有的部件还更换了不止一次。由于年久失修,大部分最初的部件都不能再用了,但海洛当时很穷——只能从别的飞船上买废品,然后把它们拼装在一起。经过最近一轮的升级后,“红羊毛号”可能已经比最初的价格贵三倍了,不过这需要一名专业机械师的评估确认。如果试图把“红羊毛号”卖掉,那她甚至连这艘飞船一半的价值都别想得到,因此,现在不考虑这个问题。目前“红羊毛号”足以满足她的需求,但她知道,终有一天她会换艘新的,不为别的,只为给自己一个新的改造工程。 “未识别飞船,请传送身份证明和许可码。”一个既定的声音从通讯台里传出,马斯克吓了一跳,令人非常高兴地安静下来。海洛向窗外看去,很快找到了发出请求的轨道安全站。 “开始传送,”海洛应答,同时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发出信息。接着,她向后靠上座背,知道科雷利亚安全人员要反复核对几分钟才能确认许可码。 马斯克把手伸到驾驶舱顶,咕哝道:“关掉超空间推进发生器?” “不!”海洛立刻坐起来,一巴掌把马斯克的手从开关上拍开。“让它开着。在工作完成前我从不关它。倒霉。” 马斯克的手被拍开后,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愤怒,但他决定一笑了之。 “你们米里亚尔人(Mirialan)真疯狂。”他摇摇头,笑了一声,然后起身离开驾驶舱。 海洛看着他离开,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就感到很不舒服。当然,让超空间推进发生器开着跟她的种族米里亚尔人毫无关系。就像她把枪常备身边一样,开着超空间推进发生器只是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推测马斯克离开驾驶舱的目的是跟他的搭档换班。他的搭档是个威奎人(Weequay),名字海洛甚至都读不出来,更不用说记住了。跟马斯克不同,这个威奎人很安静,阴沉地安静。海洛相当了解这种类型的人;他那致命、冷血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海洛她想知道的一切。平时,海洛无论如何也不会跟这种人共事。然而,这一次,她别无选择。赫特人巴尔加派这两个恶棍当海洛的“护卫”。其真实意图是让他们监视海洛,确保她不会欺骗老板。虽然报酬很高,但这是标准的运作流程。 通常,像大多数其他赫特人一样,巴尔加其实是信任海洛的。海洛已经为集团工作了好几年。在这之前,她简直就像仓鼠一样在集团的货运码头里长大。 海洛基本上在纳沙达生活,但她出生于巴尔莫拉(Balmorra)。战前,她的父亲是一名机器人设计师。战争爆发后,他在帝国的一次袭击中死于双方交火。海洛当时还只是个孩子,她跟着母亲与几百位难民一起逃离母星。 几周后,难民船在纳沙达中途停靠。海洛的母亲病了,结果母女俩被难民船抛弃在后。她的母亲很快就去世了,留下囊中羞涩、衣衫褴褛的海洛。 结果,她被一伙命运相似的异族街头流浪孤儿收留了。他们潜入纳沙达的管道和小巷,依靠偷窃和乞讨为生。这些小孩中的大部分人要么被杀,要么成为暴徒,为某个纳沙达黑社会头子卖命。不过,海洛很幸运。十几岁时,她发现自己在机械方面很有天赋,于是,在纳沙达下城区深处的肮脏船坞里当技工。她的生活费有了着落。但是,从她第一次真正坐进驾驶位起,她就知道,她要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开飞船上,而不是修飞船上。 她省吃俭用,终于攒足钱,买了“红羊毛号”,然后,开始作为货船船长受雇于人。但并不是每一艘可以跑的飞船都会被赫特集团雇佣。在最初的几年里,她什么活都接。正是在这一时期,她错误地接了西斯(Sith)帝国的活——这种错误她再也不会犯了。她历经千险才明白,帝国只有在需要劳工炮灰时,才雇佣自由飞行员。幸好,凭借在技工圈子里的关系以及良好的口碑,海洛最终引起赫特人的注意,告别了过去的生活。赫特人在全银河系的黑市走私货物与技术,自由飞行员不用担心在他们那里接不到活。海洛过上了像样的生活,而且依然自由自在。 其实,当马斯克心急火燎地回到驾驶舱时,海洛正在考虑怎么花这次任务完成后得到的报酬。 “我们还在等什么?”马斯克没有坐下,而是透过窗,怒气冲冲地看着轨道安全站。 “啊,我怀疑,在给我们通行许可前,他们会以某种方式禁止我们进入科雷利亚的大气层,”海洛笑道,同时确信马斯克不会意识到她在讽刺。 “告诉他们,我们现在就要降落,”马斯克愤怒地命令道。“我们有事。”他期望地看着海洛。 海洛提醒自己,马斯克只是个雇佣打手。他不可能认识到他的建议有多么愚蠢。“这不是纳沙达,马斯克。他们在这里有规定,”海洛耐心地笑道。 “我们没违反规定。”马斯克耸耸肩,疑惑地看着海洛。“他们应该在等我们。你快呼叫。” “听着,朋友,我只是允许你站在这儿,没把你当副驾驶。”海洛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我的飞船我做主。” 海洛背靠座椅,远离控制台,表现出放松自信的样子。“我们等他们叫我们。这样才行。”过去按通讯器啊;我量你也不敢。如果有必要,她已经准备摸枪了。 海洛看到马斯克在慢慢转头,知道他在思考对策。茫然的表情说明他打算让步,但接着,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红羊毛号’,你的许可码已校验。欢迎来到科雷利亚。”科雷利亚安全人员的语气不比刚才友好多少。“请直接前往伦迪利(Rendili)公司设施的A-17停机坪。坐标传送中。” 现在轮到海洛一脸茫然了。她猛地坐起来,按下通讯控制台里的按钮。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降落在军用太空港里?”巴尔加从未指定交易地点,但海洛知道这批推进器将交给共和国军队。她本来以为他们会降落在军用设施里。 “这里说你们这船货将交给伦迪利交通工具公司。”那个声音听上去有点愤怒,第一次表现出某种程度的人性。“所有共和国军事设施都严格禁止非军事人员进入。要知道,我们在打仗。” “我不傻,”海洛叹口气,摇摇头。“不错,好吧,那就告诉他们我们来了。” “别客气。”安全人员讽刺地说,然后关闭了通讯连接。 海洛笑着仰坐在椅子上。她回头看到马斯克又离开驾驶舱了。她没有花心思去考虑原因。她享受着独处的时刻,仅仅提醒自己,这一切就快结束了。这可能是我为集团跑的最后一趟任务,她提醒自己。 最近,海洛在别的地方找到了新工作。她送过几次公司快递,甚至接过几次共和国的活。虽然共和国先前在原则上只雇佣有执照和资格的货船船长,但共和国军队一直很难找到人帮忙运输补给。帝国的影响力很深远,为共和国效力的企业都是很危险的。大部分飞行员回避这类工作,除了海洛。 海洛不仅同情共和国,更喜欢冒险。飞行生涯使她坚信,只要相信自己,一切皆有可能。是怀疑和恐惧导致人们失败。所以,海洛自觉培养强烈的信心,相信命运。然而,有一种情况是显著的例外。那就是在她看到噩运即将到来的征兆时。噩运始于小事——看似不重要的小事。她父亲在出事那天前往实验室时,发现陆行艇坏了。 她的母亲在病倒前,弄脏了心爱的长袍。海洛断定,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宇宙在警告人们。因此,她推断,小麻烦和小事故发生后,如果她不采取措施,致命的灾难将紧随其后。海洛不好意思跟别人分享这种观点,但这种信念确实救过她许多次;她对此深信不疑。 从积极的角度看,如果没有警告性质的征兆,那就没有危险。她可以飞得又快又轻松,跳出来时不碰撞任何东西。这就是看不见的宇宙法则。这次旅行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征兆都还不错。 “红羊毛号”进入科雷利亚的大气层后,海洛开始全神贯注地观察地表。她早已忘记自己到过多少星球了,但却从未见过科雷利亚。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就像孩子一样好奇,跃跃欲试。科雷利亚向来以特立独行而出名。其它核心世界有的设施它都有,但科雷利亚人小心翼翼地防止它变成一个城市星球。大片绿地覆盖着行星表面,有效地划分出工业区和居民区。惊奇的是,海洛听说这种对环境负责的规划出自科雷利亚的各大公司之手。她很高兴地看到证据证明,并非所有企业都像她所熟悉的纳沙达企业那样贪婪、有害。 随着伦迪利设施映入眼帘,海洛深吸一口气。这座光彩夺目的建筑是优雅与效率的结合体。几座高塔的上层交织着层叠的人行道和宽敞的办公室。这些办公室都有大型景观窗。高塔下方是看上去非常现代的工业设施,宛如迷宫一般。甚至有一片绿地看上去像公司项目的试验场。她看见,在企业园区各处,有各种各样迷人的交通工具,从看上去主流的飞行艇到其它各种几乎不认识的运输工具都有。她的机械师脑袋开始推测这些神秘机器的功能和用途。 但是,当马斯克再次进入驾驶舱,爬上副驾驶的位子时,海洛的好奇心荡然无存。马斯克的步枪现在就在他背上,笨拙地撞到海洛椅子的边缘。马斯克甚至没有注意到。在这些人看来,我们一定是非常多疑的恶棍,海洛心想。她突然想到自己其实不应该带枪,但马上一笑了之。这些人知道她为一个赫特人工作。不管她带不带枪,他们都不会重视她。 “A-17。就在那儿。”马斯克仔细观察着下面的建筑迷宫。“你还在等什么?”他显然准备尽快把事情了结。 “我知道。这就去。”海洛的情绪受环境的感染,她对马斯克真诚友好地笑了笑。 她在操纵“红羊毛号”缓缓驶向停机坪的同时,又开始考虑起钱的问题。虽然她发现为共和国飞行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至少问心无愧,但报酬不尽如人意,而且活也不多。她这次接赫特人巴尔加的活就是为了钱。她这次的佣金很可观,因为——货物是一箱离子推进器样品。 虽然纳沙达是银河系最黑暗的地方之一,但这一事实也部分导致这里成为许多银河系最先进技术的研发地。一些想尽办法避开共和国监管的企业在这颗卫星的下城区设立实验室,研发既危险又价值连城的技术。为了免责,大部分这类企业通过赫特集团等黑社会组织出售它们的技术。海洛不知道是谁研发了这次运送的离子推进器,但知道它们价值连城。这种推进器将提升飞船的亚光速推进能力,成为星际战斗机在战斗中的主要优势。共和国与帝国都愿意花最多的钱换取战争中的任何优势,而这将是一个大优势。海洛很高兴这批离子推进器将装备共和国军。她知道,它们有点用。 她也知道这些样品只是尝鲜货。共和国军队试过之后如果对它们满意,就会订购几百件,甚至几千件。如果巴尔加还是中间人,这将成为该赫特人做过的最大一笔生意。 海洛无法抗拒自己的好奇心,在航行期间,她曾溜进主货舱,瞄了一眼。从她所能辨认出的东西看,这批推进器是真货。这很好,因为如果巴尔加试图欺骗共和国军队,海洛可不想参与其中。她非常清楚地知道,送货人常常成为客户背叛的替罪羊。 “红羊毛号”最终在停机坪上停稳后,海洛快速检查了她的亚光速引擎——尤其是点火系统。点火系统曾给她带来麻烦,因此她想确认“红羊毛号”能毫无故障地再次点火起飞。幸好,经检查,点火系统一切正常,于是她关闭亚光速引擎。必要时,只要超空间推进发生器保持待命状态,她就能迅速转移动力,在几秒内离开科雷利亚的大气层。然而,察看控制面板时,她注意到飞船的船尾稳定器有点错位。她皱起眉头。又一个需要马上更换的部件。但眼下,她只需要在飞船外面重新校准稳定器。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时,差点和马斯克撞头。马斯克正好也在这时从副驾驶座位上起立。他不怀好意地对海洛咧嘴笑,身体靠后,让海洛先离开驾驶舱。海洛能感到马斯克在背后看着自己。她匆匆走过飞船的休息室以便降下登陆舱门。做你的白日梦去吧,伙计,她对自己笑了笑。她拉起开关,看着踏板慢慢降到地面上。 她走下踏板,一阵凉爽的微风拂过,让她如释重负。和尼克托人一起被关过驾驶舱后,她对新鲜空气的价值有了新的理解。就在海洛全神贯注地想着自己的感受和手头的任务时,从平台对面传来一个礼仪机器人的尖锐嗓音,着实吓了她一跳。 “请原谅,小姐,我恐怕这里存在误会。这是A-17停机坪。您没有获准在此降落。请马上把您的飞船开走。”礼仪机器人彬彬有礼地说,但海洛从中听出了一丝鄙视。海洛并非不喜欢机器人,但也不信任他们。她怀疑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排斥,跟父亲的死有关,但她觉得这也没必要去克服。 “这个误会应该是你们造成的,因为是科雷利亚安全人员告诉我降落在这里的。”她故意把注意力转向“红羊毛号”底部的排汽口,那里在滴液体。她知道那只是水,但她装模作样地接了几滴,然后在亮处观察它们。 她感到礼仪机器人准备有礼貌地坚持下去,但当马斯克重重地走下踏板时,该机器人嘎然而止。 “我们从赫特人巴尔加那里来。我们有特殊的货要送给伦迪利公司。去查查计算机。”肩上挂枪的马斯克向机器人恶毒地笑了笑,知道它不敢反对。 “好吧。我再确认下,”机器人顺从地说,“但我能向您保证,本来在今天的时间表上没有货物到达。我很快就回来。”机器人转身,摇摇摆摆地穿过平台,走向高塔的货门。 把某个很有个性的家伙送回去了,海洛心想。她对自己的偏见无奈地笑了笑,接着抬头看见马斯克带着怀疑的目光匆匆瞥了自己一眼,然后走回飞船。 海洛享受着片刻的宁静与新鲜空气,她一边走向船尾稳定器,一边随意地伸出手指,沿“红羊毛号”的机腹轮廓划着。她四下张望,注意到停机坪的高效与无瑕。由于高出地面几十米,只靠薄薄的平台与高塔相连,因此这里远没有盗窃的问题,而在纳沙达的赫特集团停机坪上,盗窃问题很普遍。除了几个空货箱被整洁地堆放在平台边缘外,停机坪一览无遗。 走到船尾稳定器边上后,海洛打开外部控制箱,松开压力阀。一股蒸汽从阀门里喷出。稳定器进行了一次几乎难以察觉的调整。海洛轻轻关上控制箱,悠闲地走回飞船踏板。最后看了一眼外部世界后,她转身向上走进飞船。突然,她停住了脚步。她听到有动静。 她立刻转身,再次审视这片区域,试图确认声源。她什么也没看见,于是,海洛把头歪向一边,伸长脖子,希望更准确地辨认她究竟听到了什么。然后她明白了;不是她听到了什么,而是她没有听到什么。有个声音消失了:一个细小、轻微的嗡嗡声,很熟悉,很重要。超空间推进发生器被关掉了。 恼羞成怒的海洛冲上踏板。她冲进飞船休息室,发现马斯克坐在长椅上,靠着舱壁,逼着眼睛。感觉到海洛的焦虑后,他猛地睁开眼睛,然后身体一动不动,仅仅抬起眉毛表达对海洛行为的困惑。 “你干了什么,你这该死的猴蜥(monkey-lizard)?”海洛咬牙切齿地说。“我是这艘飞船的船长。你无权碰控制台”——她的声音减弱了,因为发现马斯克确实一脸茫然。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马斯克直视海洛的眼睛。他看起来几乎有点害怕。 “别告诉我超空间推进发生器是自己关闭的。”话虽这么说,但海洛还是从马斯克的表情上看出有可能就是这么回事。她直奔驾驶舱检查控制面板。 她背脊发凉,倒吸一口冷气。超空间推进发生器的指示器看上去是空的,一片死寂,显然表明出了大问题。糟糕。一瞬间,海洛像泄了气的皮球,感觉自己就是纳沙达街头孤苦伶仃的小姑娘。正当她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毫无动静的指示器时,马斯克走到她身后。他钻进驾驶舱,想亲自查看指示器,却不慎撞了一下海洛,这在几分钟前是绝对不会为海洛所容忍的。但现在,跟内心的恐惧相比,马斯克的冒犯甚至没有分散海洛的注意力。 “大概只要重新充一下电就好了,”这个尼克托人漫不经心地说。他低头走出驾驶舱,开始沿走廊走向休息室,但听到海洛的回应后就停步了。 “不。这是一个征兆。”她依然盯着毫无动静的指示器,但内心的刚毅正在克服内心的颤抖。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公司的停机坪、无礼的礼仪机器人、货物不在时间表上的事实——这是一个陷阱。这些事情并非没有引起海洛的怀疑,但在超空间推进发生器损坏前,它们都毫无关联。现在它们合起来有力地证明了马上会发生一件不好的事。 “我们最好离开这颗星球,”海洛坐回驾驶位时喃喃自语。“我们悄悄去一颗塔卢斯(Talus)的卫星。我能查明超空间推进发生器出了什么毛病。”她瞥向窗外,发现即使她按下了升起登陆坡道的按钮,停机坪也依然空空如也。 “他们肯定在密谋什么事情。”她站起来启动亚光速引擎。 “你在干什么?”马斯克困惑不解。 “你就信任我一次。”海洛密切关注货门。她随时准备面对货门突然打开,爆能炮对准“红羊毛号”的情况。她抓住操纵杆起飞,但接着就感到马斯克用硬梆梆的枪管顶着她的项部。 “不不,我们哪儿也不去,疯姑娘。”马斯克听起来既不生气也不恼怒,但他的声音里带有一种更危险的东西——恐惧。显然,他认为海洛已经精神错乱,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开枪。海洛的脑子飞速转动着。我本来应该想到马斯克会有这种反应的。我可能正好陷入我本来想避免的困境。她松开操纵杆,一屁股坐到位子上。她感到马斯克略微放松,但他的枪依然指着海洛的后脑勺。情况危急,但海洛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她低头,用双手蒙住脸,假装哭泣。马斯克本能地想安慰她,于是上前一步。 海洛一下子抬起肘部,把马斯克步枪的枪管重重地敲向天花板。她转身离开座位,在枪管下方起身。马斯克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他龇牙咧嘴,但马上就呼吸困难了,因为海洛对着他的腹股沟猛踢了一脚。 跪倒在坚固走廊上的马斯克试图放低枪管,瞄准海洛的脸,但海洛太快了。一刹那,她右手抓住枪管,左手掠过自己的枪套,拔枪对准马斯克的前额。 “把枪放下,”给我一个打死你的理由,海洛心想,但马斯克松手了。海洛从他的手里夺过枪,扔进驾驶位,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她临时决定继续把枪对准马斯克的头,然后绕到他背后进入走廊。 “你疯了,愚蠢的疯姑娘。”马斯克依然举着手,但在摇头。“巴尔加会因此杀了你的。” 他以为我没有扣动扳机的胆量。 “我愿意冒这个险。”海洛抓住马斯克衬衫的后背,把他拽向休息室。 她回头一瞥,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但已经来不及反应了。马斯克的威奎人同伴终于决定从他的藏身处露面。海洛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威奎人的步枪枪托就砸中了她的脸。她眼前一黑。 * * * 海洛颤巍巍地睁开眼睛。就在几秒前,赫特人的暴徒打昏了她。她现在模模糊糊地看到两个人影监视着她。 “她很危险。她疯了。我们最好杀了她。”从马斯克的尼克托嗓音中流露出一种挫折感。他刚刚被威奎人从这样一种境地中救出来,惊魂未定。 虽然还只是半昏半醒,但海洛开始挣扎,不过,她发现,由于受到威奎人的枪托重击,她的嘴麻木了。她肿起的嘴唇说不出话。 还好,威奎人甚至没把她看成潜在的威胁。“不。巴尔加如果要她死,一定希望亲自动手。”他对马斯克笑了笑,露出残破的牙齿。 威奎人弯腰抓住海洛马甲上的一根带子。“我们把她锁进二号货舱。我们把钱和叛徒都给巴尔加带去。他可能还会给我们额外的奖励。” 威奎人把海洛拖向二号货舱时,海洛让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她回头,用半闭的眼睛看到马斯克将信将疑地皱起脸。马斯克很不乐意让巴尔加听到故事的细节。我不怪他,海洛想。她为马斯克感到遗憾,但她知道,那个威奎人很快也会惊魂未定的。 马斯克不是这次行动的策划者,他的同伴也不是。他们俩如果考虑过自己行为的后果,也许就会意识到他们错了。海洛用“红羊毛号”偷运人口和货物多年。要不是在货舱里安装了逃生出口,她早在这次科雷利亚之行前就被逮捕或灭口了。 就在威奎人关上并锁住第二货舱门的几分钟里,海洛已经蠕动身体通过小托板,滑出“红羊毛号”底部的逃生出口。 凉爽、干净的空气再次让她如释重负。不过,这无助于缓解她受伤嘴唇的刺痛感。她轻抚下巴,同时四下观察停机坪,确认依然没有其它生命。这一点随时都会改变。她爬过停机坪来到唯一可以把自己藏起来的地方——位于平台边缘的空货箱。 海洛把自己藏在两个货箱中间,开始绞尽脑汁想计划。她担心那两个暴徒检查货舱,发现她跑了。她得马上采取行动。她得尽快夺回飞船,飞离这个地方。但是,没有枪,这一切并不好办。 海洛飞奔的思绪突然停止了,因为她听到平台另一端货门打开的嘶嘶声。她向外偷看,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但还是非常惊讶地发现,一位外表高贵的商人从货门里出来,带着身边的礼仪机器人走上平台。他身着红光闪闪的高领燕尾服,显然是一位高收入的公司代表。虽然轻快的脚步和紧锁的双眉暗示他正在担心什么事情,但心不在焉的神情说明这件事跟他手头的任务无关。这位伦迪利公司的代表穿过平台,走向“红羊毛号”,礼仪机器人拼命试图跟上他。 在他们身后出现了两个多功能机器人,看上去似乎拉着几箱钱。一名武装保镖陪着他们,他的动作显示出,对他来说,这只不过又是一个工作日而已。这么松懈,看来不是来打架的,海洛心想。她试图把这一行人观察得再仔细一些,但当“红羊毛号”的登陆舱门打开并降至地面后,她的视线就被挡住了。海洛看见马斯克的身影走下踏板,于是躲回藏身处。 她一边思考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边开始下意识地咬肿胀的嘴唇。虽然她有所怀疑,但这一行人看起来确实有备而来。也许这被交易完全是合法的。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海洛甚至一度考虑出去向所有人道歉,但她知道这为时已晚。而且,她从未误读过征兆。如果在噩运发生前有清晰的征兆,那一定是损坏的超空间推进发生器。她决心再等一会儿。 海洛因害怕而心跳加快,她大着胆子又偷看了一眼停机坪上的场景。暴徒和伦迪利的代表已经走到登陆坡道的一边。多功能机器人已经放下钱箱,进入“红羊毛号”。海洛知道他们随时会拉着离子推进器出来,结束交易。她闭上眼睛,发现自己能勉强听到登陆坡道边的对话。 “你们不是第一个,”伦迪利的代表友好地说,“这种事会不时地遇到。我们在这里有机械师,但他们更擅长造船,而不是修船。”代表的口气听起来自鸣得意。 “我跟你说,”代表继续道,“我们在这里搞定后,你们就立即前往科罗内特城(Coronet City)。我会提前通知那里,安排人马上检修你们的超空间推进器。”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海洛听到那个威奎人在安排修她的飞船时,气得涨红了脸。她看见多功能机器人拉着离子推进器走下踏板时,开始紧张地磨牙。 “推进器万无一失,先生,”礼仪机器人叽叽喳喳地说。代表点点头。三个机器人穿过平台,走向建筑物的入口。 “那好吧,”伦迪利的代表对武装保镖点点头,“这些钱都是你们的了。”保镖离开钱箱,转身跟着机器人走了。 “与你们做生意很愉快。”威奎人向代表鞠躬。“我会告知巴尔加你们对我们的热情招待。” “谢谢,”代表没有向威奎人回礼。“我会让飞行控制中心传送科罗内特城修船设施的坐标。” 代表走了,依然迈着轻快的步伐,可能去参加下一场会面。 马斯克和威奎人各自拎起一箱钱顺着踏板走上“红羊毛号”。他们不得不去别的地方,海洛明白。 她低头躲回藏身处,开始考虑自己接下来的选择。她可以在飞船起飞前试着偷偷溜上去,但不能再走逃生出口。她只能径直走上踏板,但这么做不可能不被发现。就算她成功了,接着该怎么办?一直躲到他们返回纳沙达?潜回货舱,最后在巴尔加面前替自己求情?这些选择可不妙。 但是,如果她留在这里,又该怎么办?到伦迪利公司找人帮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甚至比直面巴尔加更糟,但或许她多虑了。 举棋不定的海洛又向外偷看了一眼停机坪,然后吃惊地意识到她已别无选择。巴尔加的暴徒已经把所有的钱都运了上去,海洛看见登陆舱门正在关闭。她一时不知所措。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红羊毛号”的亚光速引擎开始运转了。不一会儿,她惊讶地看着飞船从停机坪上起飞。我的飞船丢了,她意识到。她从未这么无能为力过。她感到喉咙干涩,想绝望地哭出来,但忍住了。她竭力控制住自己,但当她看到“红羊毛号”飞走时,一滴眼泪从她眼里流出,顺着脸颊滚落。她知道她必须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但她无法把目光从飞船身上移开,只能看着它上升到一个安全高度,晃晃悠悠地飞远。控制住你自己。她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 一声雷鸣般的巨响震动了停机坪。 她抬头仰望。“红羊毛号”爆炸了。火焰如烟花般喷发,化作一缕缕青烟。她一声不响,震惊地看着她的飞船化为尘云,逐渐消散。几分钟过去了,海洛就一直盯着空旷的天空。 终于,她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意识到征兆没有骗人。钱箱里一定连了炸药。她是对的。 海洛回望货门,有点希望伦迪利代表和礼仪机器人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这场成功的骗局。不过,那里没有人,只有寒冷、干净、空旷的停机坪。或许代表根本就不知道炸药的事。海洛试图理清思绪,以便得出事实,但意识到这无关紧要。伦迪利交通工具公司背叛了赫特人巴尔加,炸毁了海洛的飞船——事实就是她很幸运地活着。 海洛重重地瘫倒进藏身处,开始哭泣。“红羊毛号”是她打开自由之门的钥匙,是她谋生的工具,更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为“红羊毛号”耗费了全部的财力和心血。她知道“红羊毛号”其实卖不出好价钱,但做梦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失去“红羊毛号”。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反正事情似乎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海洛继续安静地抽泣了一会儿,但她停止抽泣后,感觉很平静。 虽然飞船爆炸,嘴唇肿痛,处境艰难,但海洛还是为辨清了征兆而感到安慰。她相信直觉,直觉救过她。这是她自己照顾自己的保证。不知怎么地,她知道危险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可以冒任何必要的风险,而不用惧怕灾祸。这确实比什么都重要。 海洛在藏身处一直待到日落,她仅仅想放松一下,没有为今后作打算,甚至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让肿胀的嘴唇靠在冰冷的货箱金属壁上休息,看着太阳慢慢落向地平线。当她最后坐起来时,黑夜将至。她轻摸自己的脸。肿已经消了。该走了。 夜幕降临,似乎已无任何必要躲在空停机坪上了,于是海洛不再蹑手蹑脚。她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平台,指望好运能保佑她不被人发现。 来到货门边后,她如释重负地发现门没有锁。货门静悄悄地滑开,海洛小心翼翼地把头伸过去,发现一条没有色泽的宽敞走廊,跟外面的停机坪一样空空如也。 确认没有保安和监视器后,海洛轻轻步入走廊。她对这座建筑的布局一无所知,于是就简单地沿走廊前进,寻找任何暗示出口的标志。很快,她发现了一个楼梯井,便走了下去。走过几段楼梯后,她欣慰地来到下层。楼梯井的尽头有一条狭窄的过道,下方是一个巨大的车间。润滑油、热金属和新油漆所散发出的熟悉气味让她心旷神怡。这是适合她的地方。 海洛又高兴地听到从车间对面持续传来机器运转的声音。几十架建造状态不同的星际战斗机沿车间地板排列着。从多样化的型号和某些奇形怪状的部件来判断,这些都是原型机。海洛深吸一口气——她要怎么做才能在这里工作,哪怕就打几天杂也好。 目前只有少数星际战斗机在组装,但她感觉到有几十名机械师在工作,他们在车间的不同区域测量、焊接、装配部件。海洛从过道上能清晰地看见车间地板,但只有下到车间地板,她才能不被人发现。于是,她迈出去穿过过道,走下另一条楼梯,踏上车间地板,发现自己紧挨着一间敞开的办公室。 通过观察窗看进去,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海洛溜进去,恰好发现她正在寻找的东西——一个挂满工作服的衣架。没有工作服的车间是不完整的。海洛在衣架里快速翻找,找到一件最小的套装,然后马上把它套在自己的皮外衣外面。它还是有点大,但海洛收紧腰带后,看上去还不太难看。在一块废耐钢上看到自己的映像后,海洛意识到她那头亮红色的短发虽然在纳沙达很时髦,但在这里看上去也许有些古怪。她找到一顶焊工头盔给自己戴上,然后把护目镜推上去。虽然有些笨重,但目前良好的伪装更重要。现在她相信自己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儿了,于是转身向办公室外走去。 就在她几乎要出门时,她突然想到可以检查一下办公桌上的全息终端。她原以为全息终端被加了密,不料高兴地发现其实很快就能接入网络。她一直想找到整座伦迪利设施的蓝图,但当前只能先看她所在建筑的布局图。‘A楼’显然被用于研发和轻型星际战斗机的建造。看来他们想把离子推进器送到这里,她心中暗想。 她先前没有考虑太多,但现在意识到了伦迪利公司背叛巴尔加的动机。伦迪利根本没兴趣从纳沙达购买离子推进器。他们只想检测样品,研究出仿造它们的方法。如果伦迪利对一家亲共和国的公司耍这类手腕,执法部门肯定会设法阻止他们偷窃技术。然而,敲赫特人一笔不会卷入任何法律纠纷。海洛或许本来会嘲笑赫特人自作自受,但以“红羊毛号”为代价让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想知道共和国军方是否早已了解这起阴谋。她暂时假定此事与军方无关,是纯粹的公司阴谋。不过,目前还不可能揭发伦迪利的背叛。如果还有一件事是海洛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这种规模的公司一定会毁尸灭迹。 海洛在建筑蓝图里寻找隐蔽的出口时,她的目光突然被全息终端上一闪一闪的时间表提示所吸引。显然,按照时间表,在A-23停机坪上会为“前卫”计划举行一次试飞。好奇的海洛打开数据文件,发现“前卫”是一种伦迪利研发了好几年的高速小型护卫舰星际飞船。飞船的配置让人印象深刻,但真正让海洛震惊的是客户的名字。“前卫”是为绝地武士团(Jedi Order)开发的。 海洛横穿过整个银河系。她为不少亲共和国的军事设施运送过违禁品,但臭名昭著的绝地武士团成员她一个也没见过。当然,她听过所有关于绝地的故事。在西斯帝国卷土重来前,绝地被看成最可怕的勇士。漫长的战争充分证明,绝地跟其他人一样,终究难逃一死。海洛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但她曾被告知,有一个时期,赏金猎人和雇佣兵闻绝地色变,没人敢挑战绝地武士团。现在时常听说,就连像马斯克这样的下等人都号称宰杀过绝地。然而,海洛知道这些不过是厚颜无耻的谎言,她自己一直对绝地保持着敬畏之心。与此同时,她觉得绝地的自我牺牲和无所畏惧很迷人。她一直想认识一位。不过,她今天的兴趣只是逃跑。 海洛想了一个计划。她总是避免考虑无法控制的事情,但她的好奇心又很强。如果在试飞开始前登上A-23停机坪,她也许能亲自参加试飞。一想到能从伦迪利公司偷一艘飞船,她就满意地笑了。谁知道呢?她也许能用这艘飞船换得巴尔加的宽恕。试图偷飞船的想法让她很害怕,但偷成功后的回报太吸引人了。这是一个优质风险,而且目前的征兆对她有利。 考虑到每浪费一秒,这个任务的危险系数就增加一分,海洛立刻跑出办公室。她在跑回楼梯井的路上注意到一台便利升降机。她对自己的伪装很有信心,于是便走进升降机,发现A-23停机坪在楼顶。 升降机抵达A-23后开门,门外的环境跟建筑的其它部分截然不同。外观时髦的地毯和昂贵的艺术品——这显然是伦迪利执行官招待最重要客户的地方。轻柔的音乐从扬声系统里传出,使海洛听不到附近的任何声音,但她毫不迟疑地沿走廊前进。可是,她越往前走就越发现,即便经过了伪装,自己与周围环境还是显得格格不入。她考虑把套装脱下来,于是转入一个拐角,不料差点撞倒一位穿戴整齐的纤瘦女士。这位女士的穿着类似先前停机坪上的伦迪利代表。她正全神贯注地查看一个数据屏(datapad),但觉察到动静后,惊恐地抬头,发现自己差点被撞倒。 海洛马上认识到自己走进了A-23停机坪的观察室。她看到远处墙上有一扇大窗,但从她的视角看,看不到停机坪本身。 观察室内部设施齐全,窗边的豪华活动靠背躺椅引人瞩目,躺椅与后面的圆桌都是为友好的商务会谈而精心准备的。在站起来与海洛面对面之前,纤瘦的女商人就坐在这张圆桌边。 “你不能进来,”纤瘦的女商人脱口而出。“你在干嘛?” 把这个女人打昏的想法在海洛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但她还是开口了。 “老板派我上这儿来对‘前卫’的冲积阻尼器进行试飞前的最后一次检查。”她渴望这个女人缺乏机械知识,不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抱歉,这是我第一次上这儿来。”海洛匆忙补充道,试图解释她为什么会完全迷路。 那个女人的脸上浮现沮丧的表情。“为什么总是临阵磨枪?”她向走廊上的一扇门点点头,海洛估计那扇门通往停机坪。 她向那个女人紧张地笑笑,但内心一阵轻松。她礼貌地点头,然后沿走廊前进。 “快一点,”纤瘦的女商人在海洛背后厉声说。“客户随时会到。” 海洛没有回头看,但加快了脚步。她出门走上停机坪,不禁窒息。眼前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机器。“前卫”通体闪着红白相间的光芒,流线型的船身天衣无缝,船尾有一对圆形的推进器。飞船前部展开成锤头形,类似现代共和国星际巡洋舰的舰桥设计,不过是水平展开,海洛估计这样驾驶舱将极其宽敞舒适。当然,跟前座驾“红羊毛号”的狭小驾驶舱相比,任何设计都是宽敞的。 海洛没有忘记自己仍然身处险境,于是抛开内心的惊羡,大步穿过平台,来到飞船边。她一边让手指划过无暇的机腹,一边踏上登陆坡道,进入飞船内部。 不管海洛在看到“前卫”外部时有多么惊叹,“前卫”内部都能让这种感觉加倍。为了欢迎客户,电力系统已经启动。飞船休息室就是海洛梦寐以求的配件博物馆。从房间中央最高级的全息通讯终端到房间四周诱人的红色转椅,任何细节都没有忽略。凡是可以升级的地方,“前卫”都提供了配件。海洛提醒自己,以后有的是时间研究这艘飞船,现在应该直奔驾驶舱。 她担心控制台配置对她来说太先进,但欣慰地发现传统设备依然沿用。最显著的差别在于所有操作装置都是反光的,以顾及驾驶舱内较为昏暗的光线。除了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紧靠控制台外,在驾驶舱的后角落里还为别的乘客准备了两个凹背折椅。 海洛太兴奋了,她跳过椅背,滑进驾驶位。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套装被座椅的加速带钩住,裤子上被划开一条口子。一瞬间,海洛孩子般的乐观主义烟消云散,她呆坐在驾驶位上,战战兢兢。 她一直不愿回想自己异乎寻常的好运,以免破坏了它,但现在无所谓了。自从“红羊毛号”爆炸后,她一帆风顺。从轻而易举地在车间伪装到蒙混过关来到A-23停机坪,什么意外也没发生。然而,衣服上的破洞让她想起母亲长袍上的污渍,以及她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凶兆。 海洛闭上眼睛,故作镇静。她决定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此时此刻,她已经走得太远了,无法回头。我不管怎么样都要偷这艘船。她试图说服自己,她已获得的全部好运肯定胜过套装上的一个小破口。 她抓住“前卫”的操纵杆,捏了捏。如果她想偷船,这就是她的机会。她把仪表板看了一遍,很快找到了所有可帮助她离开科雷利亚大气层的刻度盘和开关。她举起手想点燃亚光速引擎,但停住了。点火开关不在那里。她疯狂地研究头顶上的面板,但不得不放弃。她开始仔细检查仪表板,想寻找点火开关,心里却越来越慌乱。 突然,她的愤怒转变为紧张。她听到登陆坡道上有脚步声。想也没想,她立即低头穿过驾驶舱,躲在后座椅的后面。她藏在阴影里一动不动。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等着脚步声转向,离开。运气没那么好。 她在后座椅后蜷缩成一团,被挡住了视线,但感觉得到有一个人影轻盈地走进驾驶舱,坐进驾驶位。他喘着气。他很急。海洛对此很高兴。否则,这个人如果四下张望,或许已经发现了海洛从后座椅后面伸出来的脚。 听到飞行员开始启动一些开关后,海洛估计他可能无暇旁顾,因此她自己可以直起身一窥究竟。她把头探出座椅边缘,试图打量飞行员。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衣着,但她能看见衣服的一角,由此判断飞行员没有穿任何华丽的试飞员制服。她还能从飞行员齐肩的褐发判断,对方可能不在军队服役。 不管他是谁,他正准备起飞。随着他升起登陆坡道,海洛的希望重新点燃。如果只有一个人,尤其是当他专注于飞船控制台时,海洛或许能除掉他。她考虑等飞船升空后再下手,但觉得这样太冒险。如果他们在空中时,海洛没有一击得手,飞行员就能让“前卫”俯冲。她又观察了一秒钟,看见飞行员把手伸到仪表板下面,将海洛先前没有发现的一个旋钮转了一下。亚光速引擎点燃了。看来那就是点火开关。 海洛悄悄地从座椅后面溜出,踏上飞行员正背后的地板。 “各系统接通。”飞行员对着耳机说。 海洛一开始没有看到耳机,因此突然听见飞行员的声音让她心跳加速。飞行员的声音听起来很友好,不是很正式。 “待命,‘前卫’。”调度员在耳机里回复,声音大得连海洛都听得见。“我们想疏通周围的空中交通,这样才能得到你起飞速度的精确读数。” 海洛知道当前的延误是她唯一的机会。她马上环顾四周寻找能猛击飞行员头部的重物。但是,跟伦迪利的所有其它事物一样,驾驶舱干净高效,除了焊工头盔,一无所有。那顶头盔还是海洛跳进后座椅时从她头上掉下来的。头盔肯定不理想,但顶部是耐钢加固的,总比一无所有好。海洛双手抓住头盔,把它悄悄举到驾驶位后面。 她的手僵住了。在海洛面前的是一个绝地。光看长袍,她也许推测不出这一点,但由于站着,她现在能看到飞行员腰带上的光剑。当然,她从未见过光剑,但在当技工时,好奇心曾驱使她钻研过相关技术。不会看错的。海洛思绪万千。她怎么会没有考虑到这一可能性?为什么这个飞行员没有感觉到她?她能把这个飞行员击倒吗?这个飞行员会用光剑刺死她吗? 但是,当这个绝地回头一脸困惑地直视海洛的眼睛时,海洛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惊讶肯定降低了他的反应速度,因为即使在海洛的本能恢复时,他似乎依然僵坐在那里。海洛用尽全力打下去,从一个笨拙的角度把头盔砸在绝地的脸上。她举起头盔想再打一次,但吃惊地发现已经没有必要了。绝地出乎意料地翻着白眼,全身瘫软。他头重脚轻地从驾驶位里摔向地板。 海洛没有浪费时间去考虑这件事有多么不可思议。她首先从绝地的腰带上扯下光剑,把它扔到角落里。不知何故,这种武器让她感到恐惧。她抓住绝地的长袍,把这个绝地拖出驾驶位,让他平躺在驾驶舱地板上。海洛知道她不能冒险把绝地绑起来留在后面。这是相当愚蠢的行为。她意识到,最安全的措施就是趁绝地昏迷时把他杀掉。海洛准备找一件比头盔更致命的东西来把绝地解决掉,但她看到了绝地的脸。 对一个人类来说,他脸色苍白,但他的皮肤有一种永恒的美,让海洛很难忽略。她如果在某个小酒馆里偶遇这个家伙,或许会被他迷住。奇怪得很,他看上去好像安静地睡了。海洛心想,杀死一个绝地或许会给她的一生带来噩运。她注意到,由于遭到头盔撞击,这个绝地的嘴唇肿了起来。他的伤正好跟海洛自己的伤位置对应。海洛不能杀了他。 “好了,我们已疏通空中交通,‘前卫’。你可以顺利起飞。”调度员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提醒海洛时间紧迫。 她不能杀绝地,也不能冒险把他带走,所以,她只有一个选择。她伸手按下一个按钮,放下登陆坡道。但愿我不会后悔。 她抓住绝地肩后的斗篷,把他拖过飞船干净的地板。她走到踏板上时差点绊倒,但利用绝地的净体重保持住了平衡,接着继续把他拉向停机坪。海洛一路把他拖到踏板底部。她几乎笑了。她感到很疯狂,但知道自己做得没错。她最后看了一眼昏睡中的绝地,然后吻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把它们轻轻地按在绝地的额头。祈求好运。 她回头匆匆跑上坡道,进入驾驶舱,跳入驾驶位。这次,她注意没让工作套装再被钩到。 “‘前卫’。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听到从掉在地上的耳机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她升起登陆坡道,甚至在坡道还没完全关闭时,就拉起操纵杆,让“前卫”从停机坪上起飞。她感到这艘飞船轻巧敏捷,跟之前飞过的任何飞船都不一样。海洛对自己的飞行技术很有信心,她用一个流畅的动作让飞船朝向天空,给推进器加足动力。“前卫”直上天空,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前卫”比海洛想象得还要快,它冲破大气层,进入太空。海洛知道伦迪利的飞船很快会追来,于是迅速敲入前往纳沙达的坐标——她一直记在脑子里的坐标。她启动超空间推进发生器,然后最后一次体会到担惊受怕的感觉,因为没有听到熟悉的呜呜声。不过,她很快意识到,“前卫”的声音应该跟“红羊毛号”完全不同。她一加速,“前卫”就毫不犹豫地跃入超空间。 她在能看见赫塔(Hutta)的地方跳出超空间。纳沙达目前在这颗行星的远侧,但巡航几分钟后,她就能直飞回家了。 她叹了口气,心想该如何向赫特人巴尔加解释这一情况。她确实没有什么可以缓和这一切的东西可说。突然,她有了一个革命性的想法。 没有人知道我还活着。赫特人巴尔加最终会查明她被人出卖了。他会知道“红羊毛号”是在起飞后爆炸的。所以,巴尔加会认为海洛已经死了。 “前卫”绕过赫塔的边缘,纳沙达进入视野。海洛知道她不可能一辈子逃避这颗卫星,但现在回去不比以后回去轻松多少。另外,她考虑到,“前卫”还得试飞。她作出了决定。 新的冒险让她兴奋异常。她曾许诺要去曼特尔兵站(Ord Mantell)拜访一位老朋友。她让“前卫”转向时,发现远处有一颗银色的小彗星。她确定那是一个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