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freelee 笃……笃……笃…… 隐隐约约的声音有节奏地在贾巴宫殿(Jabba’s palace)的觐见室中回响。一团胀鼓鼓的肉体原本交叉着腿,在御座上昏昏欲睡,忽然惊醒过来,挺直身子,心悸地盯着拱门。拱门后是通向宫殿入口大门的楼梯。敲门声再次响起。 为何外面有人连续大力敲门?亚娜·德阿尔·加根(Yarna d'al' Gargan)十分疑惑。这位长着数只乳房的舞女撑起身子,警觉地走向拱门。她在楼梯口凝视着大门,贾巴那头名叫布博(Bubo)的蛙犬(Frog-dog),被拴在楼梯顶端。它低头看着她,哀戚地吠了一声,乞求一点残羹冷炙。仅此一次,亚娜置之不理。舞女绷紧本已敏锐的听力,捕捉到充满节拍的响声。 笃……笃……笃…… 这位阿斯卡吉(Askajian)种族的女子迅速环视四周,不安地吞了一下口水。她绝不会一个人走上去。死亡潜藏于贾巴宫殿的走廊与房间,他们已经找到另一具尸体,属于一位卑微的小人物Phlegmin。更早之前,亚娜遭遇袭击,千钧一发地逃过一劫,得以毫发无伤。 “日基耶(J'Quille)吗?”她轻轻问道,声音飘进阴暗迷蒙当中。现在应该是他值守的时候。 毫无回应。 那个笨韦菲德人(Whiphids)到哪里去了?亚娜双手环抱在身体最上的一对豪乳前,忍不住一阵颤抖。宫殿外已经是日落过后,这个钟点理应没有任何人前来滋扰。 贾巴主人早已登上御用风帆游艇(Sail Barge),欣赏病恹恹的汉·索洛与他的同伙们的死刑。赫特人(Hutt)迟到了几个小时,自从游艇风帆起航后,没有人收到一丝音讯……但门外不可能是贾巴的随从。贾巴不会自大门出入,而是从巨大的后门回到宫内。亚娜已经“受聘”于赫特人将近一年,很清楚主人如何出行。 那是谁在门外? 她该怎么办? 笃……笃……笃…… 敲门声的节奏加快了一倍,更加响亮、更加气急败坏。所有可以指挥她如何处理的人——福图纳(Fortuna)主人、特塞克(Tessek)、巴拉达(Barada)——统统出去了,即便是加莫人(Gamorrean)守卫的头头奥图格(Ortugg)也不知所踪。 她用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转过身来,双手拢在嘴前。“守卫!”她的尖叫响彻大殿。“守卫!人都聋了吗?大门有人!” 赫特老大各色种族的陪护睡在觐见室的远端,这时候出现细微的骚动……但没有人走向宫殿楼梯,站到阿斯卡吉人的身边。引起注意的同时也很可能招惹危险。 亚娜听见快速的脚步声,一个身披护甲的人从对门跑过来。这位守卫的盔甲色泽暗哑,已经出现裂纹,外表看上去比较眼熟。但他总是回避人群,导致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曾经被那个叫丘巴卡(Chewbacca)的伍基人(Wookiee)打得昏头转向,一条毛茸茸的长手臂狠狠一击,把他摔到撞上墙壁。 “什么回事?”他的样子被面具遮住,头盔里面传出一股电子腔调,亚娜意识到他正通过空气过滤器说话,“贾巴主人在哪里?” “还没回来,”亚娜说,她感受到心脏在肚皮下的跳动,“你是谁?” “多尔林(Doallyn)中士为您效劳,”守卫一边说,一边自觉地提高警惕。他看一下楼梯,敲门声更加频繁,“加根女士,谁在门外?” “我不清楚,”她说,享受着带有敬意的头衔。除了“丑八怪”以外,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她的名字前加上头衔了。敲门声又再响起,不过好像变得微弱。亚娜耸耸肩,指着大门,“本该有看门人的,但他不在。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没有守卫陪同的情况下开门。” 头盔点了一下,“妥当的想法。”他示意她跟在后面,开始踏上楼梯。亚娜紧贴着他,几乎踩到他的鞋跟。 两人来到高耸的大门前,多尔林看了一下监视屏。但夜色太过昏暗,无法辨认来者。他举起爆能枪(Blaster),向她做了一个手势,“开门,然后退后。” 采取对她臃肿身材来说算是敏捷的反应,亚娜按下按钮,立刻闪到一边。巨门缓缓上升,夜晚冰凉的空气卷入屋内。 夸伦人(Quarren)特塞克站在门外,衣冠不整,气味恶心,布满皱褶和触须的脸甚是煞白。屋内气温上升,他却还没回过神来。“贾巴……贾巴主人……风帆……”他喘着粗气说。“索洛(Solo)……伍基人……那个绝地!袭击要来了!” “贾巴在哪?”多尔林镇定地问。 “死了!她勒住他,奥德朗(Alderaanian)舞女,新来那个。死刑要开始时,游艇风帆上爆发了可怕的打斗。他们藏起了武器,那绝地小子,卢克·天行者——他拥有超乎想象的力量!我跟他搏斗,但一颗子弹掠过我,我的高速摩托(Swoop)失去控制……我差点掉进沙拉克坑(Sarlacc Pit)了。然后”——他挥舞手臂比划着——“大爆炸!风帆炸成碎片,四散在整个沙丘海(Dune Sea)!” “贾巴?死了?”连多尔林的电子嗓音都听上去变得诧异不已。 夸伦人点点头,他的眼光从亚娜掠到多尔林,似乎想起了自身的尊贵。他拉一拉身子,绷直佝偻的肩膀。 “现在我掌控这里,”他的嗓音变得低沉,“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多尔林草草敬了半个礼,不过没有回答。依然抖着身子的夸伦人扭腰跨上高速摩托。不一会,他离开了。 亚娜仍处于震惊之中,僵着身子,完全不敢相信听到的消息。她等待这一天很久了!特塞克在撒谎吗?这是贾巴对其部众忠诚度的又一次变态测试?不过……她觉得夸伦人并不像陷害她。昨天,尽管特塞克碰见自己正在捞一把不算值钱的宝石,依然没有向贾巴汇报。她想起特塞克睁得大大、布满恐慌的双眼。不,夸伦人说的是真相。 亚娜听到楼梯下一阵急促的响声,意识到消息已经开始传播。不用几分钟,每个人都会知晓。阿斯卡吉人勉力保持镇静,她要想办法——想!这消息意味着什么?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没有遵从特塞克的意愿——虽然他昨天给自己带来微微恩惠。众所周知,那夸伦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亚娜心想,没有人有足够强势的意志、冷酷、智慧,在贾巴死后取代其领导位置。一个钟头内,这里将乱作一团。回到莫斯埃斯利(Mos Eisley)?空气就像一团剁碎的松蝠(Sagbat)肉那样哽在亚娜喉间。按照塔图因(Tatooine)的法律,贾巴的不义之财将被充公清算,其奴隶将会转卖,价高者得。 从法律上来说,亚娜并非奴隶,因为贾巴给了她一份“合同”,允诺有朝一日她可以赎回自由。这是“虚胖子”(Bloated One,贾巴外号)宫殿内最受欢迎的把戏之一。“自由”者比奴隶工作得更加勤奋、忘我。亚娜想起她按了手指印签署的合同的条款,上面说到,假如贾巴死亡,她将获得自由——当然,除非她牵涉到其死亡当中。但她没有。所以现在……她自由了。 为了最终重获自由,亚娜忠心服侍这个赫特犯罪头子,为他跳舞,为他管理家务,为他清洗机器人,还担任了类似保姆的角色照顾他的其他舞女。再过三年,她就赢得自由身——当然,除非贾巴提前厌倦了她,下令把她杀掉。 说到莱娅以及其他舞女,她回想起奥拉(Oola)。那个可怜的提列克(Twi'lek)女孩要能听从自己的劝告,本有机会看到今天——她也能得到自由!亚娜不太熟悉奥拉,但她依然喜欢这位女孩……虽然后者愚蠢地对亚娜的生存指引置之不理。 奥拉成为御殿下的猛兽的腹中餐才过去几天,那头怪兽已经毙命,同样是被那位自称绝地的年轻勇士所杀。亚娜抬起头,勉强掩饰着复仇的快意。自从丈夫瑙塔格(Nautag)被吞掉后,阿斯卡吉舞女就无比痛恨那头恶心残暴的怪兽。她全家在一次奴隶贩子的抢掠中被抓,作为贾巴的货物的一部分带到塔图因上。奴隶贩子把货物直接带到御殿上,邀请赫特人挑选心头所好。 彼时彼刻依然纠缠在亚娜的梦中,瑙塔格走上前,痛斥虚胖子,顶撞贾巴,声称他与妻儿绝不甘当奴隶……绝不!之后……贾巴哈哈大笑,致命的“呵呵”声总是让亚娜心底透出寒意。贾巴大笑,激活陷阱门,瑙塔格摔了下去。 她丈夫勇敢地斗争,但坚持不了几分钟,兰克兽(Rancor)把她丈夫撕成两半,得意洋洋的咆哮在阿斯卡吉舞女耳边回响…… 亚娜的回忆被一声真切的女子尖叫打断。混乱已经开始。 “我要离开这里”。她想起偷偷藏起的小珠宝,自从来到这里她就开始搜集。她需要珠宝,回到莫斯埃斯利救自己的孩子。塔尔蒙特(Talmont)警长手下的拍卖者乐意出售,只不过索价至少每人100个货币单位…… 她心算了一下小珠宝的总价?够吗?也许,刚刚好吧。 她不能留在这里,此刻不能。她知道自己活不过一天。不久之前,她看到游弋于贾巴宫殿的死神面孔,她知道他绝不会让自己活着,告诉世人他的存在。昨天不过是运气救了她一命。要不是奥图格来找她…… 之后他们找到那少年厨房帮工。亚娜是唯一明白受害者鼻孔两侧少量血迹的意义的人。她明白小伙子如何遭到杀害……她丝毫不想遭到同样的命运。那时候开始,她就小心翼翼,确保不会一个人落单,就算去浴室或洗手间都要找一位随从陪同。 “女士……”有人犹豫着说。亚娜回头看到多尔林依然站在旁边。他的外表被遮盖起来,但是紧张与急迫表露无遗。 “什么?”阿斯卡吉人努力不让语调暴露出焦躁的情绪。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逃亡的打算,否则会遭到制止。 “我想,您是否可以帮我一个忙。您掌管清洁工作……您知道贾巴的东西藏……藏在哪里。您见过这个装置吗?”守卫迅速从呼吸头盔一侧解下一个圆柱状的小盒子,伸出来给她看。 亚娜看到过一盒这个样子的空气储藏盒,就在贾巴的私人寝殿的控制面板后。她好奇地看着多尔林。“这是什么?” . “一个微型呼吸器。我可以短暂地呼吸塔图因的空气,但如果没有部分阳氢-3(Hydron-3)补充到空气中,我会死去。”守卫担忧地回望一眼,“贾巴每次只给我一日的补给量……他用这方法保证我的忠诚。不过,现在他死了……” 亚娜认真观察着他,双手翘在第一对乳房前。他有钱吗?要求他出钱购買消息吗?她盘算一下,为透露位置可以开价多少,不过内心有股力量让她踌躇不决。以阿斯卡吉月亮女神(Askaj’s Moon Lady)的名义,多尔林离死期不远——他并非那些折磨压迫自己的人之一,不过是另一个沦为贾巴奴仆的人而已。 况且,她需要有人帮她拿到珠宝。又一声尖叫回荡于宫殿,混合着加莫人叽叽喳喳的笑声。散发着醉意与暴躁的吵闹声随着每一秒的推移越来越响。尽管还有比醉醺醺的加莫人更可怕的事物潜伏在贾巴宫殿的走廊中,这些东西已经够糟糕的了。 亚娜向多尔林猛一点头,“我知道他把东西藏在了哪里。”很奇怪,她提起贾巴的时候用到过去式。阿斯卡吉人发现自己还不能完全接受贾巴已经死了。贾巴下流、恶心、变态、贪婪,但他同时强而有力,生龙活虎。“跟随我,保护我,我去拿一点东西,然后告诉你要的东西在哪儿。公道吧?” 多尔林点点头。 阿斯卡吉人向着目的地走去,多尔林快步跟着走在宫殿中。每走过一道幽暗的门廊,她都心惊肉跳,担忧他躲在暗处。不过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来到下人的住处,亚娜径直走到摆着超声波扫帚(Sonic Bloom)以及其他清洁工具的柜子前。“准备好武器,”她对扈从说。她跪下来,打开一支自动楼层清洁器(Automatic Floorcleaner)的面板,“我不想被惊扰。” 她的手伸到电池后,拿出藏在清洁器中的一个小包包。多尔林扬一扬头,亚娜觉得她听到电子音调中包含着调侃,“您在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女士?” 亚娜抛一抛小包,她的嘴唇弯曲成一个微笑,那是一年来头一次真正的微笑。“我孩子的自由。”她缓缓地说。 “您的孩子?” “他们不在这里,”亚娜说,“贾巴下令把他们关在莫斯埃斯利的房子中。我剩下三个孩子……奴隶贩子抢掠的时候害死我第四个孩子。我要在政府清卖贾巴的财产前,回到莫斯埃斯利。他们会卖走我的孩子——我要及时赶回去把他们赎回!” 她依稀觉察到,他从头盔后注视着自己。“莫斯埃斯利?您要去莫斯埃斯利?” “我必须去。”亚娜语调充满迫切。“要快。” “穿过沙丘海?您疯了。” 亚娜伸一伸腿,包裹在皮革中的胸前脂肪重重地抖了一下。“大概吧,”她承认道,“但我宁愿死在路上,”她向着莫斯埃斯利的方向挥挥手,“而不是困在这里,成为杀手的下一个受害者。” “不明杀手……”多尔林说,“是的,确实有道理。我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如果我留下,”亚娜把小包塞进最底下的两乳之间,绑紧胸罩,保证它不会掉出来,“我就会是下一个受害人。我清楚这一点。”她看了他一眼,颤抖着说:“我……我看过他的脸,他不会留我活口。” “您见过他?”多尔林语带急切。他抓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向自己,回头看了一下,背后并没有人。“是谁?”他低声问。 亚娜的声音十分惊恐,“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嘶哑地喃喃回答,“他很高,身材修长,类人,穿得花里胡哨……两边脸上各有一个鼓囊。”她用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比划。 “您说的是杰里科(Jerriko)。”多尔林说,“丹尼克·杰里科(Dannik Jerriko)。他为贾巴工作。您确定吗?您怎么知道?” “因为他昨天试图谋杀我,”亚娜的声音变得平稳,但全身继续抖动,“他……他有东西从脸上伸出来,在鼻子旁边……那东西会杀人。” “东西?”多尔林茫然地重复,“什么东西?” “就像……触须。它们伸出来,他……”她差点为那一幕而作呕,“他绷直那东西,插入鼻孔……他就是这样谋杀厨房帮工的。” “您是怎么逃跑的?” “他的触须要碰到我的时候,有个加莫人走进来。他……那怪物……放我走了。” “但杰里科没有您强壮,”多尔林的手指握紧她的上臂,估量着表面皮肉下肌肉的扎实程度,“您体型是他的两倍。” “当他的手控制着你,注视着你的眼睛……你动弹不得,”亚娜小声地说,再次产生呕吐的感觉,“你看到那些触须伸长的时候,你便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因为他要你知道。但你无法活动。……很恐怖。”她一声作呕,用手掩住嘴巴,竭力不让自己吐出来。过了半晌,她才重新看着他。 “假如你能以笃信的任何信仰发誓,之后你会保护我到停车场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拿气体盒。”亚娜允诺道。她怎么会相信一个连容貌都看不见的人呢?但她别无可选…… 多尔林手按胸膛,两只手指和大拇指做出一个看起来(或者本来就是)具有宗教意味的手势。“我以六翼天使(Sky Seraphs)的名义起誓,我会带您到停车场。” 亚娜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两人走回长廊中,怀着目的走向宫殿的另一端。亚娜走在前头,步伐急速,宫殿别处不时响起尖叫声、碰撞声,清晰可闻。再过几分钟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她默默地想,步子越走越快,几乎奔跑起来。再过几分钟…… 转过下一个拐弯处的时候,她的运气到头了。多尔林仍在十几步以外,两个贾巴的旧守卫一下子扑出来。舞女认出他们。人类叫做托尔尼克(Tornik),而加莫人是沃拉格(Warlug),两人醉态龙钟。她想立刻退后,但不速之客们发出酩酊大醉的咕噜声,一把抓住她。 “丑八怪!”托尔尼克大叫,“我生命中最亲爱的,来,跟我喝一杯!” 亚娜试图挣脱,但被他粗暴地扯着手臂。“给我跳一支舞,然后一起快活一下!” 阿斯卡吉人回头一看,不见多尔林踪影。他离开她逃跑了?但他的呼吸器怎么办? “不!”加莫人尖叫,试图把她从同伴手中抢过来,“我先看见她的!丑八怪先给我!” “不要!”亚娜命令道,她试图保持镇静,尽管两颗心脏高速跳动,“让我走,我……我要到福图纳主人那里。” “哈,他没有份!”托尔尼克申明,“沃拉格说得对!我们先看到你!他可得排一下队!” 加莫人把手伸向她胸前的绑带。“我的!我先……”一道亮光突然闪过,爆发出嘶嘶的响声。他停下手,难以置信地盯着身上多出来的一个烧焦的圆孔。他松开亚娜,步履蹒跚地后退几步,呼吸急促,最后撞到墙上,痛苦地怪叫一声,滑倒在地上。 “放开她。”多尔林说。他从拐角走出来,爆能枪依然举着。 “但我们先看到她……”守卫抗议着,双目收缩,“我们搞定以后就轮到你来了。” “我说了,放开她。”多尔林的声音保持平稳,但微微抬起枪口,坚定地瞄准对方的脸,“要么我令你放开她。你自己挑。” 托尔尼克咒骂着,甩下亚娜的手臂,跌跌撞撞地后退。沃拉格大声呼救,人类抓起前者手臂,从脚边抬起伤者。两人摇摇晃晃地走远。 亚娜弯腰撑着墙,双膝几乎无法挺直。“啊,中士,他们……谢谢,谢谢……他们……” “没时间说了,”多尔林迅速说,“呼吸器,您答应过的。” “是的……”亚娜低声说,逐渐回过神来,“这边走……”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赫特人的私人寝殿。已经有其他抢掠者来过这里,东西被搬得干干净净,还有人铲了一坨风干了的兰克兽粪便,倒在贾巴的睡塌上。 殿壁上涂着几个大字:“站住,贾巴,以第九层地狱(Ninth Circle of Damnation)的名义来收拾你!”不过大字已经被其他创意略为欠奉的粗言秽语覆盖了。亚娜迅速走到一个花纹错综复杂的面板前,上面画着一头样子奇特的怪兽。她按了一下怪物尾部,滑开一道暗门。“您怎么知道这样一个机关?”多尔林一边问,一边把呼吸器塞到一个包裹中,另外再装一些到口袋里。亚娜则把几张摆在柜子最底下的信用光盘捡起来。 “我是贾巴最喜欢的舞女,”亚娜说,“有时候他睡不着,就叫我进来,让我跳沙浪芭蕾舞给他看。他说,这样有助于忙碌一天之后放松放松。有一次,贾巴已经睡着,我躺在那里——”她指一指睡塌,“——比布·福图纳(Bib Fortuna)走了进来。他不知道我醒着,打开了面板。” “我很惊讶贾巴相信他,这么秘密的隐藏点都让他知道。”多尔林说。他们小心翼翼地离开寝殿,爆能枪保持在戒备状态。 亚娜苦笑一下:“贾巴谁都不信,他……” 正走过一个转角,她戒备地止住声音。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形,阴森的走廊中呈现出幽暗的侧影。他潜藏于阴影中,身材长而纤细。丹尼克·杰里科!舞女倒吸一口凉气,向后撤步。多尔林的沉着则令人击节,他举起武器说:“别动,杰里科!” 食脑妖魅转过头,样子映入眼帘。亚娜恐惧地抽泣着,就算是阿斯卡吉第一深渊的窜出的恶鬼,也没有如此邪恶的外表。狂暴扭曲了杰里科的面孔,两边鼓囊如同有生命般地缩张。他张开嘴,发出一下悄无声息的怒吼。阿斯卡吉人双手捂住嘴巴,竭力避免发出尖叫。一定是多尔林的手指不受控制,扣动了一下扳机,一颗子弹挟着白色耀光飞出。 人影迅速消失在前头一条门廊中。 亚娜不得不佩服多尔林的勇气,虽然她也怀疑他的神志是否健全。他紧追着异星人,舞女不得不放弃更合适的打算,跟在后面。 他们来到门廊后的房间,多尔林打开照明,房间内毫无生命迹象。没有别的门窗,但房间依然空空如也。“他不可能就这样消失,”守卫喃喃地道,听上去有点颤抖,“这里有秘道或者暗门吗?” 亚娜摇摇头,“据我所知没有,但这座宫殿有太多秘密。你也知道,地下还有走廊。这座宫殿现在还是布奥马僧侣(B’omarr Monk)的修道场所。” 多尔林的呼吸带出愤慨的尖鸣声,他关上身后的门,锁好。亚娜听到他低声咒骂,用的似乎是自己的母语。“他看见我,”他终于说回基本语(Basic),“现在他也要追杀我了,我跟你一起走。” “但……”亚娜犹豫片刻,她无法任由让任何人直面曾几乎取得自己性命的死神,“好吧。”她说。 接下来,他们来到厨房。“波塞勒斯(Porcellus)是我的朋友……他在这里为我保管了一些东西。”亚娜走进食物储存室,“希望他能逃脱,平安地……” 阿斯卡吉人在储存室深处的壁橱藏着几条毛毯,几个长瓶子,还有一两件很厚的旧外套。那些衣服是她几个月前从守卫营房偷来的。杂物之上有个钩子,挂着一捆东西,看上去是条大围裙,事实却非如此。它质地轻薄,闪闪发光,亚娜把它张开,原来是一件松阔的长袍,上面附着一定牛头形状的兜帽。“我的沙漠袍,”她留意到多尔林的注视,“我会找些其他东西给你。” " 他点一下头,撑开一个包裹,好让她把从架子上迅速挑选食物放进去。“现在准备食水。”她说。他扎紧包裹,抛到肩膀上。她检查一下水井,向多尔林示意一下瓶子。“麻烦装满它们。” 他依言行事,亚娜自己装满一大瓶水,一口气把它喝光,然后又装满第二次。 她解下精致的舞女头巾,用手指梳理着长发,发出一下喜悦的长叹声。直到这时候,她才知道这块头巾是多么沉重,不过她知道再也不用戴起它了。她把水浇到脸上,大块大块地卸下大部分所谓的“美肌色斑”。贾巴觉得这样打扮才更有吸引力。 “我没想到原来那是化妆上去的。”多尔林说。 “贾巴喜欢这个,他告诉我这会让他想起母亲。” 多尔林摇了摇头盔,“贾巴有母亲?” 亚娜向他莞尔:“开玩笑啦。” 舞女再次斟满水瓶,把冰凉的清水从头顶洒下来,水分流过躯干,渗入肌肤当中。 完成一切后,她发现多尔林注视着她。他的电子嗓音有些讶异。“您……变庞大了,”他的头盔上下晃动,从头到脚地打量她全身,“您的皮肤……绷得很紧。” “阿斯卡吉是个沙漠世界,”亚娜如实回答对方没说出口的问题,“我们种族的身体吸水、储水的效率都很高。” 他点点头:“您能在非沙漠世界中生存吗?” “当然,”她回答道,“但那时候我们就不用储水了。” “您在非沙漠世界的样子是怎么样的?”他表现出真正的好奇。 “更瘦,”亚娜立刻回答,抖一下沙漠袍上的皱褶。她披上长袍,裹住头,一手抓起毛毯、旧外套和一个瓶子。多尔林把食物和其他水瓶都捡了起来。 来到停车场后,他们失望地发现,里面没有留下没有多少架陆行艇(Landspeeder)或者穿梭机(Shuttle)。停车场内只剩下一辆陆行艇,停泊在维修区中。负责维修保养的技工们不见踪影。 远处再度传出忽大忽小的尖叫,但被野兽凶残的吠叫声所掩盖。亚娜与多尔林四目相对。“你能驾驶这东西吗?”她问。 他点头示意。 他们迅速把食水行李放到陆行艇上。多尔林从一个柜子里发现一件长长的防晒材料,这东西可以凑合改造成斗篷。改造后剩下的材料,则被放到陆行艇的行李箱中。 在多尔林示意下,亚娜把臃肿的身体挤进乘客座。空间十分逼仄,但她总算坐上去了。守卫打开停车场大门,寒夜的空气一拥而入,两人连忙穿上外套。 “走吧。”阿斯卡吉舞女不耐烦地说,她的同伴仍站在陆行艇旁。 “我本来应该回去营房一趟。”多尔林示意一下宫殿入口。 “为何?” “现在唯一的武器就是爆能枪,还没有多少子弹。”他说,“外面有野生班萨兽(Bantha),有克雷特龙(Krayt Dragon),要穿过绛德兰荒地(Jundland Wastes),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莫斯埃斯利。” “有多远?” “2500公里……如果像壳蝠(Shell-bat)那样飞的话、” “那是什么?” “我家乡一种会飞的爬虫类动物。” 亚娜有点好奇:“哪个星球?” “杰兰(Geran),在内翁(Mneon)星系。” 亚娜回头看一下宫殿大门。“你真的想回去?” 多尔林摇摇头,“不,我想离开。我觉得……”他不安地看一下身后的阴影,“我觉得好像被人监视着。” “我也是,”亚娜说,“走吧。” 多尔林点头,爬上驾驶座,“我只希望他们落下这东西之前已经把它修好。”他操作着控制器,“这并不是一辆快速远距的座驾……” 陆行艇轻松起动,黑暗把两人包围起来。几秒钟之后,贾巴的宫殿已经被抛在后面。陆行艇逐渐提速,达到顶点,比任何飞鸟还快地从地面掠过。 路上的冷风如同子弹一般冲击着亚娜,但她心潮翻涌,根本没有觉察到。自由终于来了!经受一整年悲屈的侮辱与奴役,她终于回归自由!很快……很快就能看到孩子……她会紧紧地搂着他们,闻取小婴儿温暖嫩肉的体香。他们现在大概已经学会走路了吧……她感到眼眶变得模糊,但坚定地忍着不让眼泪滴下。她要保存好体内的水分,这是回归路程上所必须的。 她侧起头,繁星不断从眼前闪过,连成一线,恰似跃入超空间的情景。以这样的速度,就算是短距离的陆行艇,乃至加上扎营躲避白天酷热的时间,几天内也足以到达莫斯埃斯利了。 亚娜裹紧外套,继续回想着孩子,想起他们出生的那一天,瑙塔格如何替这群英俊的孩子流露出一脸的骄傲。 奴隶贩子来袭的时候,小婴儿只有一个冷季那么大……名字还没有改好。在阿斯卡吉,孩子直到一岁生日的时候才有名字。 亚娜算了一下被抓后的日子,换算阿斯卡吉的年份与塔图因的年份。孩子们起名晚了……不过重逢的时候就能弥补这个遗憾。大风摩擦着她的头发,亚娜第一次开始思考给孩子们的名字。 肯定的,瑙塔格,这是给男孩取的……另一个男婴被奴隶贩子从怀里抢去、失手掉下的情景在舞女脑海中重现。他摔到地上,头颅爆裂……亚娜使劲看着前方,两个女孩改什么名字好? 灵光一闪:莱娅、卢卡(Luka)。莱娅……她不太认识这位奥德朗女孩,不过确实是她杀死贾巴。亚娜欠她一笔永远无法偿还的债。卢克·天行者是除掉兰克兽的年轻绝地(Jedi)的名字。舞女和绝地,联手为瑙塔格报仇。用他们的名字给孩子改名合适不过。 她转过头,看着驾驶中的多尔林。这个守卫是谜一般的人……面具底下的他是什么相貌?他的外表貌似人类吗?他带着黑色手套,和自己有相同数量的手指…… “陆行艇还好吧?”她提高声音,以免被风声掩盖。 他的电子嗓音轻松传进她的耳朵,“转向装置的平衡度没有校准,陆行艇总是偏向右边,我必须手动操纵回来。” “那陆行艇还没修好,对吗?” “我很怀疑这点。” “它能开到莫斯埃斯利吗?” “如果问题不再恶化,还是可以的。” 陆行艇继续前进,亚娜默默向月亮女神祈祷。 走了几个小时,陆行艇跃过一座沙丘的丘顶。亚娜斜眼看见东方冒出一丝亮光。那里越发光明,照亮了远方的群山。陆行艇下沙丘依然是一片漆黑,但那事实上是山峦的投影。亚娜碰一下多尔林的手臂,指一指远处。“绛德兰荒地?” 他点了点头,“它的边缘。还有300公里就到针石(Stone Needle)了。” 几分钟后,塔图因的双子太阳冒出头来,周围的滚滚流沙逐渐散发出粉色和金色的光彩。亚娜从没试过从陆行艇上欣赏沙丘海——她被带到贾巴宫殿的时候,坐的是没有舷窗的穿梭机。 日光直射下来,夜晚的清凉迅速蒸发。她的位置太挤迫,没有空间脱下外套。她静静地等着,想着多尔林是否要等到进入绛德兰荒地后才停歇。 不过又过了一个钟头,太阳的热力越来越猛,驾驶员降下陆行艇的档位。陆行艇速度变慢,最后停靠在一座洁白沙丘的腰部。 “我看要扎个营,午后晚一点的时候才能走了。”守卫解开外套,用力扯下来,“日间赶路很危险。” “我也同意,”亚娜说,“尤其是你,你不习惯酷热。如果你中暑了,我们怎么办?我可不会开陆行艇。” 他的头盔点了一下:“那帮忙扎营吧。” 多尔林和亚娜把剩下的防晒材料挂在悬空的陆行艇边上,搭了一个小棚子。他们爬到棚子下的阴影当中,打斜靠在边上。因为棚子太矮,他们没办法伸直腰。亚娜递给多尔林一个瓶子,他潇洒地还给她。 “女士,您先来。” 阿斯卡吉人摇摇头,“不,我出发前才喝过水。要维持生命的话,你需要的水分比我更多。喝吧,中士……不要强迫自己,不然你会生病的。” 他迟疑片刻,最终头盔还是点了一点。他缓慢而小心地打开头盔和呼吸面具的扣子,把它们摘下。亚娜不想直接盯看对方,但她对同伴的好奇心越来越强。她一边忙着打开食物,一面向旁边瞄了一眼,看到他的样子。 乍看上去,他和任何科雷利亚(Corellian)人类的样子差不多,不过一头浓密黑发下的皮肤有点泛蓝。因为陆行艇底过于阴暗,亚娜看不清对方的眼睛,不过她想他的眼珠应该明亮有神,而非暗哑无光。他的相貌很普通,甚至有点吸引。虽然没有科雷利亚走私者索洛那么帅气,但他的样子还算好看。亚娜一边想,一边把食物递给他。 似乎有意为之,他缓缓转过头,伸手接过食物,让她慢慢看清他的全部相貌。 亚娜一下急喘,尽力维持自己不向后退。 意识到对方的反应,多尔林的半片嘴唇挤出一个微笑,告诉她这是意料中事。与其说这笑意有任何幽默的表示,倒不如说包含撕心裂肺的痛苦。 仁慈的月亮女神,他遭遇什么了? 多尔林的一边脸满是疤痕,不成样子。一大片粗糙的皮肉,扭曲起伏,千沟万壑,从嘴巴上端蔓延到整边脸颊。一道狭窄的伤痕就在左眼旁边,延伸到发脚才收住。亚娜看不下去,强迫自己扭过头。 多尔林明白她的想法,他突然开口:“那是爪印,一头科雷利亚沙豹(Corellian Sand Panther)留下的。它们爪上带毒,伤口感染溃烂了。” “它袭击你吗?”她尝试让声音保持镇静,本能地察觉到一切带有同情意味的神色,都会遭到鄙夷的拒绝。 “我打猎的时候已经把它击伤,不过它还能对我发出攻击。”多尔林咬了一口食物,细细地咀嚼。 “真幸运,你没有丢掉性命。”她过了一会才说。 “我有点大意,”他坦率地说,“就那一刹那我大意了。要是你是猎人的话,犯这种错什么都得不到。” “我以为你是士兵。” 他摇摇头,脱下头盔的他看上去有点古怪,虽然跟戴着头盔时相比,同样面无表情。“我是猎人,这是我来到塔图因的原因。贾巴聘请猎人替他抓克雷特龙。” “克雷特龙?”亚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以前听过对这种怪兽的描述——幼年已经像兰克兽那么大,据说成年后更加庞大。“他要干什么?“ “他想让它跟兰克兽搏斗,出售门票。贾巴觉得这简直会成为世纪体育盛事。他为一头活的克雷特龙开出很高赏金。” “你真觉得能抓到吗?” “我当猎人很多年了,鲜有野兽无法巧计捕捉。”他信心十足,并非夸夸其谈的语气,“我研究过资料库中关于克雷特龙的一切,已经做好狩猎的准备。” 亚娜咬了一口干果,若有所思地咀嚼。“如果你是来塔图因捕捉恶龙,为何最后成为贾巴宫殿的守卫?” 在阴暗、狭小的藏身之处下,他的脸上第一次有所表情,夹杂着懊恼和尴尬。他看看食物包,“刚来到的时候,我想感受一下莫斯埃斯利的风情。查尔芒(Chalmun)的酒原来更加……猛烈——比起我喝惯那种来说。我从不擅长賭博,之后……我不太记清如何开始加入到那些荒野地区的高賭注游戏,不过第二天醒来脑子疼痛,已经欠下服侍贾巴一年的债务了。” “你从来没去抓龙吗?” “这是贾巴对我的要求之一。我考察多次,不过它们太珍稀,来到宫殿这么多个月来一头都没发现过。贾巴……”他轻轻甩一下头,流露出失望的情绪,“变得……失去耐性。很好,现在他已经不在世上了。” “那么就算你抓到了,他也不会给你赏金?” “正确,”他说,“不过……捕捉猛龙还有其他原因。即使杀死它,我相信仍然收获不菲。” 亚娜的好奇心又激发了:“怎么样呢?” “据说克雷特龙……体内藏有价值不菲的宝物,”他支支吾吾地说。“ 亚娜也听赏金猎人和雇佣兵们说过。有人说克雷特龙自身藏着珍宝,有人则认为正如古代神话所说,它是宝藏的守护者。不过大多数人认为,纵使这并非一个荒诞不经的民间传说,也不过是耸人听闻的夸张谣言。 “你跟贾巴的合约是怎么说的?现在你自由吗?”她问。 “是的,我自由了,”他回答,“你呢?” “自由,”她的声音十分满足,“到了莫斯埃斯利,我的孩子也会自由。” “您——”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合适的措辞,“——有丈夫吗?” “以前。”她打开水瓶,小心翼翼地倒了约莫一巴掌多的水,均匀地涂在脸上,然后深吸一口气,“贾巴把他扔给兰克兽了。” 他拿起头盔,没有看她:“对不起,加根女士。” “拜托,”她说,“我们不需要再用敬称了,我叫亚娜。” “很好,叫我多尔林。”他看一下她仔细密封好的水瓶,“为什么不多喝一点?我们多的是。” “不需要了,”她实话实说,“我们种族是沙漠牧人,那个星球的炎热与这里相比不遑多让。” “你们放牧什么动物?” “托穆恩兽(Tomuon)。体型硕大,多毛,长着长角。”她比划着描述动物的体型,手臂婉约翻转,恰似舞者的姿态,“它们为我们带来奶制品、肉类以及毛织品。这件袍子——”她掀起白色沙漠袍,“——是用它们的毛织的。” 他抚摸着布料,惊叹于其柔软的质地以及精巧的编织。“简直闪闪发光。”他说。 “是的,我们的纺织品行情很好,听说帝国的礼仪服就是用托穆恩布制作的。”她把长袍拧紧,松手让它飘到腿上,完好无损。“我们的布料很有韧劲,很少出现皱褶或者褪色。阿斯卡吉的编织技术只有自己人才懂。瑙塔格……我的丈夫……是我们那里最好的织工之一……” “那你,”他找出一件新的阳氢-3呼吸器,装到面具中,“被抓到贾巴宫殿之前,你就是一名舞女吗? “是的,”她说,“我父亲是部落族长,我代表我们部落在最盛大的比赛上跳舞。”她的语调透出情不自禁的自豪,但想起在贾巴宫殿的一年时光,又忍不住叹息一声,“我赢了。后来呢?奴隶主来抓了我们……瑙塔格、我、孩子们。他们……他们抢掠的时候害死我一个孩子。”她的喉咙哽咽起来。 “然后把你带到塔图因?”他近乎温柔地问。 她点头:“贾巴要阿斯卡吉舞女,所以他们抓了我……我不得不为赫特人跳舞。贾巴答应,只要我为他跳舞,就不会卖走孩子。但你知道,虚胖子的任何东西都不能信任……我总害怕他允许我工作挣钱,赎回自由,但回头就处死我。他以此为乐,孩子们则变成奴隶。” 他理解地点点头:“为贾巴跳舞一定很痛苦,而且是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以后。” “是的,”她说,“但多尔林……你知道最痛苦的是什么?”她下意识地自己把一只手放到对方手臂上。猛然发现自己的举止,亚娜把手撤回来,塞在袍子底下。 “什么?” “他们……取笑我。全部人。他们说我是……”她的嘴扭曲出一个“丑”字,空气似乎刺痛了喉咙,“他们说我臃肿、蠢钝……肥胖。连贾巴都幸灾乐祸,但他不是取笑我丑,而是为这些话伤害了我而感到高兴。他……乐此不疲于欣赏他人的痛苦。你明白的。” 多尔林颔首:“我明白。” “我被伤害了,”她说,“但我明白不要表现出来。我投入到舞蹈中,屏蔽了那些取笑声……绝大部分。但依然受到伤害。”她眼中喷出反抗的神色,“我生来就是这样子!其他人凭什么议论?他们为什么要盯我?讥笑我?说这样残忍的话?” 他摇头,手指轻刮脸上的伤痕,她几乎忘记那可怖的疮疤了。“我无法给你答案,亚娜。”他沉重地说,“不过我太理解你的问题了。” * * * 太阳逐渐西斜,一道阳光扫过多尔林双眼,把他从酣睡中唤醒。他眨眨眼睛,棚子低矮,只能双手支着抬起半边身子。他的伙伴仍然熟睡,保持深邃的呼吸。白色质地的长袍覆盖在一条粗腿上,他觉察到一种雄性的冲动微微爆发。多久没有跟异性——任何种族的——一起共处? 他记起来,快有一年了。他不是轻易放纵欲望的人,绝大部分时间独自在野外度过。无疑,贾巴手下的女性,会被他的伤痕吓得花容失色。已经不少女士被他的脸孔惊退,他不由得更加注意避免有女性在场的情况下脱下头盔。他试过花钱買春,不过每一次都缺少满足的感觉。与其看到对方眼神中的厌恶,或者更糟糕的是不屑,戒掉欲望来得更加干脆。 多尔林发觉,缺乏真情的匆匆结合比独身更为凄酸。他很多次盼望自己有个朋友,有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但寡言是一个很难打破的习惯,逃亡路上跟亚娜讲的东西,已经比一年来与任何人都多。 当然,和亚娜交谈无可避免,但猎人提醒自己,相处一起的时间肯定十分短促。他会愉快地继续孤身上路。 多尔林移动身子,滑出棚子外。他站起来检查呼吸器中阳氢-3的剩余量,已经用了三分之一,午夜之前应该还不需要新的补充。 猎人走到沙丘一边,解决完生理需要,然后回到陆行艇前,花了几分钟研究导航系统,确认接下来的线路。刚刚检查完,他听到动静,发现亚娜正走过来。他发觉自己正在回味她的故事,贾巴的喜怒无常他十分熟悉,亚娜能在赫特人“雇佣”下熬上一年,实在出人意料。 她走到他身前,清凉的微风吹拂着,把沙漠袍的一角掀起,暴露出其躯体的线条。多尔林大吃一惊——阿斯卡吉舞女看似真的变得苗条。他想起对方简要的回答,在没有沙漠的世界她会“更瘦”。她体内的组织就像海绵一样具有吸水性,水分在需要的时候才发挥作用。她的确能长时间在缺水的情况下生存。 “今天能到莫斯埃斯利吗”她来到他身边。 多尔林摇摇头:“不管怎么样,今晚还不行。”他在导航系统上展示着计划的路线,“进入荒地后,山丘山谷此起彼伏,我们必须放慢速度。如果今晚能在针石北面找个地方歇几个小时,进度就算不错了。” “从那里开始算还有多远?” “再有500公里吧,假如清晨出发,约莫中午便能到达。” 她宽阔的脸庞缓缓露出微笑,如同塔图因晨曦一般灿烂。“那我明天就可以看到孩子们了?” “运气不错的话。”他同样报以微笑,只不过笑意隐藏着,没有被她发现。 “多尔林……”她的眼神充满真诚。他再度产生惊讶的感觉,发现那是一双可爱、清澈的绿眸。“谢谢你陪伴我。谢谢你帮我开陆行艇。我想没有你的话,我不能成功。” “本来你想怎么穿越沙丘海?”他从昨天就开始思疑。 “我打算步行。”她淡定地说,“我体格强壮,呼吸畅顺,不过——”她眺望无边无际的沙丘,皱起眉头,“——地面……很颠簸。行李随身,路途艰苦……我要花很久很久,可能无法成功。” 假如不是太阳,就是沙人致你于死地,多尔林想。不过,无论如何,他依然被对方的勇气打动。 重新发动陆行艇,多尔林和亚娜爬进艇内,继续穿越沙漠。太阳远在天边的地平线,空气变得冰冷。多尔林稳妥地控制着陆行艇,但他不安地发现,转向的问题逐渐恶化。要是陆行艇一下散架怎么办?他们将被困沙丘海……不,驾驶者重新看一下导航系统,沙丘海已经抛在后面,他们现正飞驰于绛德兰荒地的褶皱和断层之间。 多尔林不得不放慢速度,全神贯注地驾驶。转向系统的问题越来越不妙,很快,他左手的肌肉和筋腱必须用力撑着方向盘。让猎人感到安慰的是,行驶的方向依然朝着他设定的坐标。他开始寻找合适的地方停泊,以打发所剩无几的夜晚时间…… * * * 亚娜在黎明时分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蜷缩地挨着多尔林的背,应该是熟睡的时候本能地寻找一个取暖的地方吧。她赶紧打滚躲开,坐直身子揉着眼睛,四面张望幽暗孤寂的绛德兰荒地。岩石。到处都是岩石——经过风吹日晒,呈现出各种棕色色调的岩石。赭棕色、黄棕色、褐棕色、淡红棕色、深棕色……到处覆盖着幼小得可怜的黄绿色植物。 还有沙。白沙如此纯净清新,倘若用眼睛直视,更生起目眩之感。它看上去纯洁无暇,风平浪静,但她知道绛德兰荒地遍布致命沙坑,时刻准备吞噬掉以轻心的人。亚娜谨慎地找来一根长棍,试探一下地面,才敢迈出脚步。 亚娜回身望向南方,那根细长的石柱一定是针石——绛德兰荒地的最高地标。虽然距离甚远,但透过清晨的清新空气,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拿出一包食物,小心掰成两半,然后喝了几小口水。她把手伸到眼前,发现自己比在贾巴宫殿的时候瘦了将近三分之一。贾巴喜欢处于最大蓄水量的她,号称这样能让她的扭动更加轻巧。但维持肿胀难度很大,她非常高兴现在终于能放走好些水分。 多尔林醒来后,一对逃亡伴侣立刻启动陆行艇,向东边莫斯埃斯利的方向失去。亚娜挨着椅子,发现有更多的余地活动身体,不禁喜从中来。但她逐渐意识到多尔林越来越努力地控制方向。“陆行艇行吗?”她担心地问。 他点点头:“不过我要保持路线,手臂有点抽筋。” “我真希望自己也会驾驶。” 想到很快就能达成目标,两人一边驾驶一边交谈。多尔林介绍寻找栖息于绛德兰荒地中的克雷特龙的经过,告诉亚娜原来这里野生动物的数量之多令人吃惊。而沙人部落集体则能够在恶劣的环境下艰苦求存,虽然这里几乎没有地表水源,他们只不过有些偷来的蒸发器和露水收集器。 “他们怎么维生?”她问。 “胡巴瓜(Hubba Gourd)。”他告诉她,在峭壁的暗处长着一种圆形的黄色水果。果肉中有着坚韧纤细的纤维,可以储存汁液。靠着吸吮汁液或者咀嚼果实,生命便得以维持。 他还描述了沙人如何残暴,只不过为了偷件衣服,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杀害他人。“这一带无比危险。”多尔林说,“野生班萨兽、毒蜥蜴、沙坑……这些都让人警惕,但沙人才是最可怕的事物。” 热浪逼人,但亚娜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她指一指导航系统:“还有多远?” “一个小时前我们经过了莫特斯塔(Motesta),”多尔林指一下屏幕上的橙色圆点,“我们离莫斯埃斯利外围剩下50公里——”他突然发出怪声,声音中包含着喘息与尖叫,陆行艇猛然偏向一边。 亚娜一直望着多尔林,没有看到来袭的东西。滑行中的陆行艇刹那间遇到猛烈的冲击,像小朋友的陀螺玩具一样旋转。亚娜大声惊呼,离心力像一只巨爪,把她从座位中扯出来。陆行艇艏狠狠撞在前方的岩石上,多尔林同时飞出艇外。 亚娜继续尖叫,余光扫过一头庞然大物,好像看见一座披着鳞片的活生生的大山。她迷迷糊糊地听到连续的响声,逐渐意识到原来是一阵尖锐的嘶鸣,响亮得如同全世界的水壶同时烧开。碰撞导致艇艉直插地面,气浪把亚娜远远推开。她跌倒在半沙半石的地面上,浮沙从她身下移走,把她其中一条腿吸吮进去。 沙坑!她竭力抓着一块岩石,使劲把自己从浮沙的纠缠中抽出。一团阴暗的物体快速向下沉,已经扮掩埋在沙中。不!陆行艇! 亚娜绝望地看着唯一的交通工具彻底沉没,另一声咆哮震撼大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左顾右盼。是什么东西的袭击?她头晕眼花,分不清东南西北,茫然不知多尔林身处何方。她踉踉跄跄,确保每一步都不会失足踩在除了石头以外的其他东西之上。她侧身贴着救回自己一命的大石移动,终于看到那头东西。 眼前景象吓得她双腿发软,她握紧石壁,支撑着身体。怪物身架宽阔,占据着整条古老的河床,体型远非兰克兽可比。克雷特龙。毫无疑问。 怪物通体棕黄,背部反射着日光,金光闪闪。它头上顶着三只大角,双目之上各有一只,还有一只挂在额头中间。它的一嘴獠牙,每颗几乎有亚娜的手臂那么粗,嘴上长着两个小鼻孔。长刺像起伏的山峦,从颈部沿着背脊延伸到钢针似的尾巴。弯曲的四肢从怪物壮硕的躯干上张开,狭长的宝蓝眼珠镶嵌在黄绿色的眼眶中。 怪物向亚娜摇晃着比她全身还要大无数倍的脑袋。她战战兢兢,然后听到多尔林的声音:“它们靠辨认移动的物体捕猎,别动!” 亚娜僵立当场,似乎逐渐无法感知自己双腿,仿似与脚下的石头融为一体。她的眼珠滚到一边,终于看到多尔林。猎人匍匐在低处一块阔矮的大石,慢慢向巨龙移去,爆能枪紧握手中。 他想怎么样?她几乎要大声尖叫,但恐惧抑制着她。他不会打算跟怪物搏斗吧!弱小的人类挑战庞大的恶龙,有爆能枪又如何,简直荒诞不经。 但多尔林的意图看来果真如此。克雷特龙闷哼一声,对空中嗅一嗅,尖尾巴前后挥舞。怪物的头两边摇动,低下尖角,似是用以探知方位。 多尔林越来越接近,趴在怪物几十米外。他检查一下弹藥。不要。亚娜害怕得直发抖。爬上峭壁吧!它不可能跟着到那里!多尔林,不要! 不过她喉咙卡着,没能发出一点声音,身子同样无法动弹。 多尔林全身收缩,像弹簧般一下跃起,翻过大石,向着恶龙直奔而去。 亚娜再也忍不住,大声嘶叫:“不要!”她颤抖着,发现恶龙的巨头拧向猎人,两颌完全打开,唾液潺潺,血盆大口足以两口吞下一辆陆行艇。“不要!不要!”她不断尖叫,躲在巨石后,从干涸的河床捡起一大块石子,用力投向怪物。 尖角大头又绕回来。亚娜停了一下,然后转身发足狂奔。多尔林趁着怪物的注意力受到牵制,两个大步缩短与怪物的距离。他一跃而起,抓住右边的龙角。怪物厌恶地抬起头,猎人抓紧龙角,挂在半空。怪物一声怒吼,震耳欲聋,声音在群山间回响。 多尔林就像一只小虫子,悬吊在龙角上。他晃动身体,凌空抓住中间的龙角。怪物的头划出一道弧线,磕向峭壁,要把恼人的小动物撞到墙上。但亚娜看见弧线只划了一半,多尔林的枪冒出火光。枪火正中龙角下方、双目之间。 克雷特龙肺部爆开,冲出一股气浪。亚娜呆立当场,怪物四肢软弱无力地摊开,龙头重重砸到岩石地表上,把多尔林震飞,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杀掉恶龙。亚娜麻痹的脑袋醒悟过来。感谢月亮女神,他真的杀死恶龙了! 但多尔林能活着庆祝胜利吗? 亚娜隔远开始呼喊,跑向勇士躺下的地方。她蹲在他身边,呼唤他的名字。貌似良久——实际上只是一两秒过去,他开始有所动静。她先是听到对方喘息,接着发出呻吟。 “多尔林,受伤了吗?” 他的声音在头盔下迷迷糊糊。“呼吸……打倒了……”他奋力抬起身体,亚娜一旁搀扶着。他的活动没有问题,不过有点僵硬。他喘了几口气,音调回复正常:“死了?” “死了,像贾巴一样,”亚娜严肃地说,“我没想到你一枪就能杀死怪兽!” “那是它的弱点……鼻孔直通脑部……我仔细地研究过这个。”他轻轻推开亚娜搀扶的手,慢慢撑起身子,直到最后终于站立起来,前去检视猎物。他凝视着死去的怪兽,亚娜只见对方肩膀拉得笔直,全身散发着胜利的气息。 “我要留下纪念品。”她听到对方低语,“否则没有人会相信我。” “你是全银河系最优秀的猎人,”亚娜深信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我想没有任何人能杀掉这头怪物。” 多尔林的头盔扭向她,点点头。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庞,但她知道此刻对方正欢欣地咧嘴而笑。“但是,没有你我做不到,亚娜!要不是你在恰当时机地吸引了它,被杀掉的是我。” 阿斯卡吉人豪迈地放声大笑,他的成就感传递到自己身上。但她很快回到现实,“多尔林,陆行艇……所有的补给……没有了。被沙坑吞噬了。” “我们要步行了,”多尔林说,“还有胡巴瓜嘛。靠这个还能维持几天。” “但呼吸器呢?”她静静地问。 好比她面对恶龙时的情况一样,他呆在原地。“口袋里面有两三个,”他慢慢地把手指伸到袋中。一会儿,他拿出三个呼吸器,“不妙。”他缓缓地说。 “够回到莫斯埃斯利吧?我们可以到那里再買吗?” “行,大部分卖太空服或者呼吸装备的店铺都会有的,”他说,“至于够不够的话……应该可以吧,只要别拖延时间。” 亚娜扯一下他衣袖:“那我们马上出发。” “稍等,”他说,“我要先去干点事情。” 亚娜察觉到对方也许单独片刻,而自己也不妨独处几分钟。她对多尔林点点头:“向哪个方向走?” 他指一指:“向东。” “稍后见。” 他点头转身走开。 . 阿斯卡吉人回身向相反方向走去,路过克雷特龙的尸体。死去的怪兽,不见得比活着的时候温驯多少。“爬虫动物。”亚娜想,她回想起阿斯卡吉上的类似猛兽(只是体型相似)。要到太阳下山,它才会真正失去生命…… * * * 亚娜一走远,多尔林立刻往回飞奔,站在怪物后半身前。他脑海中回忆着怪兽的解剖图,拿出爆能枪。他重新设置武器,发射出来的是一道狭窄的切割能量束,而不是爆能子弹。 这项工作血腥而恶心。克雷特龙,大片大块的鳞甲和兽肉被能量束熔解,内脏被切下,肠子暴露在外。“砂囊”,他趴在地上检查着乱糟糟、血淋淋地倾出体外的器官。在哪里呢? “找到你了。”他喃喃自语,从靴筒中抽出一把振动刀,连续挥舞。第一个割开的囊腔是其中一副中囊,里面倒出的石头比自己的拳头更大,其中有花岗岩和沙石,圆润而光滑。 顺着中囊指引,猎人找到自己想要的器官——克雷特龙庞大的砂囊系统中最后一个囊腔。怪物虽然长着牙齿,但只用来撕咬屠杀猎物,而没有用于磨碎食物的臼齿。所以它像鸟类那样拥有砂囊。有所不同的是,它的砂囊内含数个囊腔。食物依次经过每一囊腔,越磨越碎,大部分被消化吸收。砂囊中的石头也变得更加精致,最后进入到肠道系统。 多尔林站起来,向六翼天使作了一个迅速的祈祷,然后割开末囊。他把手伸进去,四面摸索。抽回来后,他的手心握着五颗完美的圆珠状物体,每一颗有大拇指般大。他把上面血迹和脓液擦走,日光照耀下,宝物散发出如同珍珠般的光芒。 龙珠。 简直是美的化身。两颗呈现出清澈的绿色——亚娜眼睛的颜色;一颗犹如日落后不久的天空一般湛蓝;第四颗主色白色,但能折射出变幻多端的彩虹色;第五颗通体如太空般幽黑。多尔林盯着珍珠,惊叹于它的完美无瑕,他似乎看透了宝石中的世界,黑暗仿佛被深深束缚于珠体当中。 多尔林想欢呼,想热舞,想放歌——但他明白每一下呼吸都消耗着宝贵的阳氢-3气体。他很快地把龙珠藏进怀里,封好上衣的口袋。他看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沾满恶龙的鲜血。要找个理由解释,否则亚娜会提问…… 猎人向克雷特龙尾部走去。他会割下一条利刺,作为战利品。他希望这样能解释双手与衣服上的污迹。他跪在龙尾旁,一把抓起,开始切割。肯定的,他会把一部分宝物与亚娜分享,他对自己说。毕竟,她先为自己创造了屠龙的机会。“我会把珍珠作为一份惊喜,去到莫斯埃斯利后才展示给她。”他想。但他不安地发觉,假如不是自我欺骗,自己也无非在找借口。“好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赶路。我们没有多少……” 毫无征兆,巨大的龙尾突然在他手中挣扎,脱离出多尔林的控制。尾巴两边挥动,一下击中多尔林头盔的一侧。他被撞得飞起,瞬间而彻底地陷入黑暗…… * * * 几分钟后,亚娜发现了他,龙尾把他甩到远处。她惊恐地盯着,然后试探了他的胸膛,发现还有微弱的起伏。他仍维持呼吸。月亮女神,我该如何是好?她绝望地环顾死气沉沉的地表。 “只是为了战利品——像平常男子一样……”她想。男性总缺不了自我标榜和吹嘘。有一刹那,她无比愤怒,几乎要踢打失去意识的猎人。 她发现愤怒其实是一件好事,为她带来力量。亚娜站了片刻,怒气有如藥物的强劲效力般游走全身。她慢慢小心地弯下腰,抓着多尔林的手臂,用自己的肩膀顶着,重新缓缓站起。他倾侧的身体,就像托穆恩幼兽一样倚靠着她。她很多次以这种方式抱起小动物。 正午的阳光使她眯起眼睛。亚娜一咬牙,转身向东边走去。 * * * 嗒嗒……嗒嗒……寰宇中只剩下她的皮凉鞋踩踏在坚硬的路面上的声音。亚娜数着脚步,深知不能放慢脚步,虽然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呼唤着她放下负担,停下休息。 她已经走了多远?她思维减弱,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一点破碎的记忆涌上心头,石缝间黄色的球状物……胡巴瓜。她摘下几个,挤出果汁,滴到多尔林口中。待他吞下后,她轻轻摩擦对方喉咙,然后自己才轻呷几口。果汁虽然酸涩,但是十分滋润。 她给多尔林补充了几次水分了?两次?三次?她不太肯定,她也不肯定自己偏离正确路线有多远。亚娜记得昨天好像找回路了,但时间……时间会流逝,就像胡巴瓜流动的汁液。她什么东西都无法肯定—— ——除了多尔林仍保持呼吸。她的耳朵聆听着那些断续、痛苦的呼吸声,每隔不到几个小时,就检查一次呼吸器。他原本头盔中的气体已经用光,衣服中还剩下两个。 几个小时前,她拆开最后一个。 没有阳氢-3能维持多久?亚娜毫无概念。她唯一可以的是继续走。踏踏……踏踏……以在不断下降的体力以及不断模糊的意识的允许下最快的速度走着。 昨晚不知什么时候,她发现自己坐在路中央,多尔林的身体靠在大腿上。她肯定是走着走着,直接陷入睡眠,倒在地上。 她睡了多久?亚娜不知道……但一想到睡梦的时间,对于自己艰难拖扶的男子来说,意味着截然不同的生死区别,顿时觉得心悸,尽管疲惫进一步侵袭着她,让她无法理清神志。 嗒嗒……嗒嗒…… 多尔林呼吸加快,似乎变成喘息。亚娜把他放在路上,检查头盔侧面的测量计,指针踏在“空白”的区域。 喘息声有所变化,逐渐可以辨认,多尔林试图说话。亚娜靠近他,“对不起……”她听见,“自己逃生吧……别管我……” “只要我活着,”她激动地答道,“安静,节省呼吸,不远的了……” 他紧紧抓着她的沙漠袍,含糊不清地说话,语气急促。什么财宝之类的,不知所谓。亚娜不管他,用尽全力,凝聚意志,再次把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嗒嗒……嗒嗒…… 她沉重地迈着脚步,尽可能地提高速度,每一秒都可能是多尔林的死期。她低着头,脑中只顾着全力走得更快。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在一条街道上,然后才发现,自己终于到达莫斯埃斯利小镇。 亚娜抬起头,朝着卖水商人的吆喝声的方向望去。“我到了!现在要找卖呼吸器的商贩!” 她蹒跚前行,双脚努力加快摆动,几乎小跑起来。多尔林还有呼吸吗?她无法肯定……她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是因为尝试奔跑,导致血脉贲动地流过耳朵吗? 前面的街道更加宽阔,到处是商贩的店铺和小车,满耳叫卖的声音。亚娜被风沙吹朦胧的双眼,落在一人身上——长得就像奥尔托人(Ortolan)马克斯·里博(Max Rebo)。可怜的小马克斯……他登上游艇了吗?亚娜胡思乱想,横穿过街向着目标走去。她来到摊位前,随手把多尔林扔在尘土飞扬的地上。她大声喊道:“请给一瓶阳氢-3!” 奥尔托人晃一下长鼻子:“没问题,女士。不过我必须告知您,现在阳氢-3的价格并不便宜。嗯……很久没有新货进来了。” “我不管,”亚娜从袍中掏出很久以前从贾巴宫殿带出来的珠宝——不是只过了四天吗?似乎已经是久远的事情了。“我有钱,给我五天的分量。” “没问题,女士,”奥尔托人说,“请问我可以看看您的货币吗?” 亚娜摆摆手,拿出两颗廉价珠宝,还有一张信用光盘——多余出来的只有这么多了。“给你。” 奥尔托人遗憾地摇摇头,一双大黑眼睛透露出悲哀的神色:“实在太对不起,女士,不过再多两颗珠宝,我才能给您两天的分量。” 亚娜怒视对方,他回到阴暗的店铺里。“强盗!我没时间讨价还价!那就给我两天分量!” 贩子非常冷静:“对不起,女士,但我坚持开价,我仅仅赚个零头。” “这里有人有生命危险!他急需阳氢-3!”亚娜的心在狂跳。要是她满足贩子的开价,她只能赎回两个孩子的自由。没有母亲会选择这样做! 然而……多尔林救了她的性命——好几次。 “女士,我再亏一点吧,”贩子说,“再多两颗珍珠,三天分量。” . 还是不够赎回所有三个孩子,但亚娜发现自己无法不顾猎人而去。“行,”她怒气冲冲地说,把珠宝拍到柜台上,“给我呼吸器。” 宝贵的小容器到手,她弯腰来到多尔林跟前,生怕他在自己还价的时候丢了性命。倘若如此,真是无上的讽刺…… 没有……他仍在呼吸,非常微弱。她把呼吸器装到头盔上,呼吸器开始运作。这时候她才有时间把装珠宝的小包收藏起来。 她几经辛苦把多尔林拖到商店阴凉的一角,沉下身子坐在他身边。她困乏地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不停地一呼一吸。 多尔林动了一下,呻吟着坐起来,亚娜从半梦半醒中恢复过来。他的头盔前后移动,似乎无法相信自己依然生存。终于,他把脸朝着她:“你……把我带到这里?” “我只能这样,”亚娜说,“你失去知觉。你不知道爬虫动物直到日落后才会死去吗?” 猎人摇摇头:“那是古老的传说罢了。” “这次是真的。”亚娜说。 多尔林检查一下阳氢-3测量计,“满的!”他惊呼。 亚娜阴沉着脸,把其他呼吸器拿出来,塞到他手上。“来。你要这个。” “哪里……”他喘着气说,“怎么……” 她扼要地复述了购買呼吸器的经过。多尔林慢慢解下扣子,摘下头盔,把有呼吸器的一边对准自己面部,使得自己依然能吸入阳氢-3。“你为我……放弃了自己的一个孩子?”他一字一句地问,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亚娜疲倦地耸耸肩膀:“我不可能看着你死去,不是吗?” 他迅速抓住对方的手:“我不敢相信你会……为我这样做。” “记得吗?你救过我的命。” “好吧,那我们互相扯平了。”头一次,亚娜看见他真正地微笑起来,他的疮疤更加明显,但貌似变得更加俊朗。“亚娜……我要给你一个惊喜。”他说。 “什么。” . 就像一场庄重的仪式,他从衣袋中慢慢掏出珍珠,把它们放到她的手上。“龙珠,每一颗都价值连城。我们可以赎回你的所有孩子,再買一艘太空船搭载他们。” 亚娜盯着珍珠,感到一阵目眩:“你在哪里拿到的?”她问。 多尔林重新戴上扎紧头盔。“路上说吧,”他说,“先找孩子。” * * * 亚娜发现,金钱,真是在莫斯埃斯利获得一切的途径。晚上月亮升起之前,她和多尔林已经完成所有事情。亚娜一手拥着卢卡和莱娅,另一手抱着瑙塔格。她不敢相信他们长得这么快,更惊喜的是,孩子们依然认得自己。阿斯卡吉人沉浸在喜悦当中,无法作声。 他们走过赫特头子的房子,在一个街角停下脚步。“好了,找到他们了,”多尔林说,“现在怎么办?” 亚娜凝视着他,有点不知所措。几经艰苦终于走到现在,她没想过之后该当如何。她沉思片刻。“离开塔图因。”她淡定地说,“我不想再看到这个星球。” 多尔林的头盔点了点:“很好理解。我完全也是这么想。買了船后,你愿意……也许你想游览一下杰兰?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我觉得你会喜欢” 亚娜考虑着,一道浅浅的笑意横跨她的脸庞。“我想杰兰是个好地方,”她说。 “好极了!”多尔林说,电子嗓音中洋溢着浓浓暖意,“下一站,太空港。我一直希望有艘自己的船。” 亚娜点点头,轻轻移开正在动弹不停、还想扯自己头发的瑙塔格。“那就去太空港吧。” 多尔林向着瑙塔格伸出双臂:“来,让我抱一下他,你的手都忙不过来了。“ 亚娜轻轻点头,把孩子递给猎人。他们一起迈步,塔图因的柔柔月色,轻轻洒在他们五人身上。 * * * 后记 到杰兰一游后,亚娜和多尔林决定以新飞船为家,后来成为自由商人,主要业务在于纺织品和珠宝。至于额外需要现钱的时候,亚娜重操舞女的旧业。在汉·索洛和莱娅·奥加纳(Leia Organa)的婚礼上,她表演了一场“七十紫纱之舞”(Dance of the Seventy Violet Veils)。期间她被一位情趣内衣设计师看中,获聘为其奢华珠宝内衣的展示模特。 多尔林则成功展开全新的职业生涯,为各地动物园捕捉其所到之处的种种著名猛兽。 而孩子们对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仿照当年马克斯-里博乐队那样,成立了一队三人的“摇摆吉士”(Swing Jizz)组合。